186.情分(1 / 2)
季景西前脚踏进自己的秋水苑,后脚便是一口血吐出来。
越想越气,没忍住把手边东西砸了个干净。
“……皎如天上月,贵似栖梧凰?”季景西气得连连发笑,“他真敢说!是不是再给他几年光景,他还要把人接进宫去?!老东西……”
“主子慎言!”无风条件反射地低喝。
这是气疯到口不择言了啊……
几个贴身暗卫目瞪口呆,第一反应便是清场,确认手下们将秋水苑守得苍蝇都进不来,这才发觉内衫都被冷汗浸了个透。
季景西胸膛剧烈起伏,冷冷瞪他一眼,不再说下去,却是又咳嗽起来。
气不顺。
这气顺不了!
豁出去试探了一把,得到的答案既是意料之中,又令人心寒彻骨。季景西无法言说自己有多难受,他不过是想娶个媳妇,怎么就那么难!他是上辈子祸乱苍生了?至于这辈子求什么不得什么?
孟斐然踏进秋水苑时,面对屋内的一片狼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他匆忙环视一圈,错眼一瞥,在玻璃暖阁的方向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红,连忙大步走过去。
进了暖阁,见季景西面色苍白地闭眼躺在软塌上,整个人像是不省人事,无风、无霜、无雪、无泽跪了一排,各个满脸凄容,孟斐然差点吓到肝胆俱裂,立时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待搭上脉才发觉自己手指尖都在颤。
“……你已经老到手抖了?”软塌上的人掀开眼皮,嫌弃地看过来,“是不是还得爷给你把把脉?”
孟斐然:“……”
我他妈信了你的邪!
孟家少主恼羞成怒,忍了忍才继续诊治,“我说王爷您也是好本事,进一趟宫,伤势就加重,合着我前阵子都白治了是吗?”
季景西耷拉着眼皮睨他,“闭嘴,要治就治,不治滚蛋。”
孟斐然暴跳如雷。
没好气地开了方子交给无雪去煎药,暖阁里清了场,小孟太医冷声问,“说说吧,出了什么事?胸口那伤怎么来的?”
“没什么,懒得说。”季景西有气无力,“等圣旨到了你就知道。”
“什么圣旨?”
“革职。”
“……革谁的职?”
很快,小孟太医便知道了答案。
因监督不力,致使一批漠北进贡的战马出了问题,陛下盛怒之下革了临安郡王一应官职,责令其闭门思过。
消息传出去,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如果说此前燕亲王府有多风头无两,那么现在一道圣旨下来,饶是季景西身背治理漠北、促成和谈的天大功劳,向来看碟下菜的盛京城立刻便转了风向,恨不得离燕亲王府要多远有多远。
单单因战马出了问题便把人一撸到底?这等大事连集贤阁都没听到风声,圣旨下得极为突然,显然是季景西不知做了什么惹恼了皇上,引得后者亲自出手打脸,革职的理由明显是在堵悠悠之口。
上一秒临安郡王还被委以重任参政,下一秒就成了个空头王爷,皇权的威力在这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盯着那个位子的人越发蠢蠢欲动,对权欲的渴望如野草般疯长。
一连几日,东宫、瑞王府、康王府、楚王府都热闹极了,不知私下开了多少个小会,幕僚们各个撸起袖子出主意,势要将本属于季景西的那份地盘分食个干净。
对此,燕亲王府意外地没有反应,仿佛不在意一般,安静了数日后,有人便瞧见本该闭门思过的临安郡王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明月楼,之后一连多日,这位北境王好似回到了几年前,重新拾起了他拿手的吃喝玩乐,乍一看,还以为他从未离开过京城,还是那个令无数人头疼的第一纨绔。
季景西的表现落在众人眼里,人们也不意外,或者说虽然惊讶,却也在情理之中。
那可是景小王爷啊,景小王爷就该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家废物,怎么能摇身一变变成一名手握权力的政客?瞧,幻象破灭后立刻就现了原形,到底是个扶不起来的。
言官们熟门熟路地将这位小王爷参上了勤政殿的御案,除了奏本里“燕亲王世子”的称呼改成了“临安郡王”,其他内容都与早年差不多,换汤不换药。
仿佛一夜回到几年前,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老皇帝看了几本便懒得再看——就没指望他真的乖乖闭门思过。
这样的季景西,让朝堂上许多人久违地有了安全感——这个已届成型的朝局,着实容不得任何奇兵打破。
然而想法是好的,可终究东宫卖官案、淮河赈灾贪腐案已出,朝堂上势必会有一批更为新鲜的血液冒头。这头一个打破局面的,便是个谁都没想到的姓氏——越。
姑苏越,一个比起弘农杨氏也不输的钟鸣鼎食之家,千年历史底蕴,最盛之时,连王谢都要避其风头。盖因当年三皇子夺嫡失败,不得不退出朝堂自保,倘若无此灾祸,如今的第一世家还不知姓杨还是姓越。
老皇帝对这个极有先见之明的家族颇有好感,比起不知好歹的王谢,中庸中立的杨家,敢毫不恋栈抽身离开的越氏在他眼里,是真正将“清贵世族”贯彻到底的清流。
当年王谢出事,二皇子、三皇子相继落马,朝纲动乱到无以复加,若非姑苏越主动退出,给帝王整肃朝局减轻了莫大压力,否则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安宁。
加上这十多年来,越氏从不出格,哪怕依然占着一个定国公爵位,比起满朝文武一半被杨陈裴顾占据,已经让人极省心了。
太后压着越氏一族不准他们入仕,老皇帝在感念之余也装作不知,无奈如今朝堂上断层严重,诸如杨绪冉、苏奕之流又太过年轻,压不住势,几个儿子又差不多瓜分完了各族势力,想要找出个与太子、康王、瑞王、楚王等毫无瓜葛的势力,太难了。
恰好此时,大理寺与集贤阁呈上来的贪腐案卷宗里提到,淮河水患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居家流浪至苏杭一带,姑苏越作为当地最大的家族,主动大开方便之门,不仅自掏腰包安抚难民,还派人前往淮北辅助赈灾。那些没被贪腐案牵连的官员众口一词地感念越氏相助,本想为他们上奏说好话,越氏却在即将功成名就前悄然离开,可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看到这里,老皇帝拍案叫绝。
“来人,传朕旨意,宣越贞觐见。”
越贞是这一代的定国公世子,进京是为了四方朝会。定国公世子进京并未引起多少关注,这也同姑苏越家如今在朝堂无人的境况有关。
一个空有虚名的世子不足为虑,是以这段时日,越贞带着弟弟妹妹们在盛京玩得很是惬意,乍一听皇上要见他,吓了一跳,连忙收拾一番赶赴皇宫。
等他从勤政殿出来时,朝堂上已经多了一位中书舍人。
越贞脚步虚浮地回到族中在京城的旧宅,望着一群翘首以盼的弟弟妹妹们,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浊气:“苏奕苏世子如今官居何位?”
越贞的二弟开口,“苏世子因东宫卖官案被其妹牵连,如今被下放凤台任知州。”
越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内室写了个条子交给弟弟,“我已被皇上封为中书舍人,不日走马上任,接下来恐怕会很忙。二弟替大哥走一趟明月楼,将此字条转交给郡王爷。”
越充点头。
“小心些。”越贞仍没什么真实感。
越充却笑起来,“大哥,我们进京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放心吧,弟弟省得。”
回想勤政殿内的一番交谈,越贞面上越发整肃,自去书房着笔写信。越充则收拾一番后出门,先陪着弟弟妹妹们玩了半晌,快入夜才命家仆将他们送回府,自己则只带着贴身小厮大摇大摆地踏进明月楼。
季景西果然也在楼中,听闻越充寻他,面上不显,只继续与一群狐朋狗友们推杯换盏,之后才借更衣出来。越充见到人,将字条转交,后者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上面孤零零的一个“成”字,将字条就着烛火烧了。
季景西懒洋洋地抄起手,“趁着定国公还没入京,表弟好好玩玩,等你爹来了,你可就进不得这明月楼了。”
“我爹要来?”越充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