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合作愉快(1 / 2)
季景西慢吞吞地翻看着无风辛苦一夜查到的东西。他记性极好,堪比杨缱的过目不忘,但不知为何仍是将手上这薄薄两页纸看了三遍有余,直到确无遗漏,才随手丢进面前的火盆子里。
外面天光晦涩,风雪欲来,整个秋水苑安静得只剩风声。下人们放轻了脚步,说话也低声细语,生怕吵到某个尚在安睡的贵客。能留在这院子里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人精,知道那位客人对他们主子来说有多金贵,自是不敢在这时候出差错。
期间主院那边来请过几次早膳,被无风出面打发了,季琳一大早过来请安也没能见着人,对外说,都是季景西忙了一宿才刚睡下,实际上秋水苑除了那位贵客,整夜里没有人合过眼。
无霜早早便将成摞的公务从书房搬来主室,这会又进来将其搬回去,无雪则轻手轻脚地倒掉冷透的茶水,换上入口微烫的新茶,小少年无泽一边扒拉着炭火,一边轻声询问,“主子,国师送来的方子已查过了,没什么问题,给县君煎上么?”
季景西一手支着太阳穴闭目养神,闻言慵懒地嗯了一声,“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咱们手里最后一瓶冰肌膏已见了底,定是不够用的,库房里比之更好的药您前阵子也都打包送给公主殿下了,还没来得及填补新的。”无泽说着,话锋一转,邀功道,“所以属下擅自做主走了一趟驿馆,从南疆使臣手里要来一瓶新的,属下亲自试过,没问题。”
“做得好,自个儿领赏去。”季景西勾了勾唇角。
“谢主子。”小少年喜笑颜开,“使臣那边还给您带了话,言曰先前提过的合作之事是否还有余地。”
季景西懒洋洋地摆手,“让他等着,离京前本王会给他个答复。”
四方朝见落幕在即,笔墨轩一场鉴宝会给了各方私下接触的机会,冷眼旁观这么久,这些人多少都对京城如今的局势有了个大概认识,想趁机合作的人不少:太子找上了东海那边,老六则与西羌小族打得火热,北戎降主勒古胆大包天,知道季珏与季景西水火不容,将主意打到了季珏身上。
至于南疆则主动找上了季景西,毕竟南疆颇为忌惮的镇南军,统帅如今是裴青,而裴青,是季景西的人。
倒不是与这些使臣打交道就意味着通敌卖国,充其量是在底线之上互惠互利、暗度陈仓。例如东宫眼下账面亏空,所以季珪对以富饶著称的东海起了心思;康王季琅则收了不少西羌进奉的美人,有的留了,有的则做为拉拢朝臣的人情送出去——不知从何时起,异族美人竟成了近几年盛京上流一股风潮。
而勒古找上季珏,是季景西意料之中的事。两国虽有深仇大恨,但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季珏到底没亲身参与过与北戎的战争,与季景西、靖阳、袁铮这些人不同,他对北戎没那么大敌意。
作为刚吃了败仗的北戎新主,勒古对季景西这个“漠北王”的恨意不比对宿敌袁家军少。他心气极高,虽以降主身份来了四方朝见,却是几轮议谈都死咬着不愿向大魏称臣。老皇帝手握和谈书,本就占上风,也不欲逼他太紧,因而也只能轻拿轻放了。
北戎是一匹喂不饱的饿狼,眼下虽乖,但季景西毫不怀疑,只要它缓过气,必会卷土重来。这里头主要是地理原因与历史遗留,无解,除非有朝一日大魏彻底打下北戎全境,令对方再无翻身之力——可惜这终究是个愿景,大魏没有五年以上的精心备战不可能成功。
勒古有野心,更有不甘,他必会为卷土重来创造一切可能。如今两国商路重开在即,勒古要想北戎得以快速恢复元气,首要的事便是将季景西这个掌控漠北的碍眼之人弄走。至于漠北军……袁穆都要回京当异姓王了,没有他,漠北军实力至少锐减三成,不足为虑。
两人的合作能不能成,就看季珏对勒古开出的条件动不动心了。
季景西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七零八碎的事,心中忽然一动,“听闻南疆善蛊……”
几个侍卫动作皆是一停,不明白这位爷又想做什么。这里头惟有无霜早年与南疆人打过交道,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季景西,“南疆蛊术乃秘术,诡异危险至极,多年来拒不外传,外界对此知之甚少,非不得已,主子莫要碰这些东西。属下曾在南疆人手上吃过大亏,能活着全凭运气。”
“那算了。”季景西对无霜极为信任,知他并非危言耸听,放弃的甚是干脆。
事关杨缱,他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他家阿离丧失痛觉已三年有余,除非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地步,南疆秘术……还是暂时不做考虑。不过倒是可以留个后手。
“南疆人原定何时离京?”
“五日后。”无泽答。
季景西心中有了底,点点头不在说话。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落雪,下人来报,说是柳东彦来了。几个侍卫很有眼力劲地退了出去,不多时,柳少主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浮雪一边走进来,见季景西松松垮垮一身天青常服,青丝随意地用玉箍束着,整个人舒舒服服地窝在软靠里翻看图志,险些气笑了。
“我的王爷欸,您可真够泰然自若的。”他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对面,自个儿摸过空盏斟了热茶一饮而尽,继而苦大仇深地看过来,“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您还在这儿闲情逸致地研究图志!”
对面人连头都未抬,一边翻页一边嫌弃道,“小点声,吵死了。”
柳东彦差点气到跳脚,“您知不知外面流言都传上天了!说您就是刺杀楚王的罪魁祸首!”
“也没说错啊。”季景西说得轻描淡写。
柳东彦:!!!!!
“我的确打算动他。”只听这位爷慢吞吞地说完后半句,“也就这几日吧。”
“………………”
感受了一把跳崖式大起大落,柳少主年纪轻轻便得了痛心疾首症,“难道您还真打算认下这欲加之罪啊?”
“说说,怎么传的?”大抵是怕自己这心腹真死于当场,季景西终于舍得放下手里那本图志,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柳东彦憋气,“宫里那边排查完了,说是昨儿朝会只有您带了贴身侍卫入宫,其余各家皆是把人留在了宫门外。您身边的无风无霜出身暗卫营,人尽皆知,能在宫里对楚王殿下动手,事后还能悄无声息脱身的,也就只有这两人了。有人把猜测之言说到了楚王面前,您猜怎么着?他没否认!没否认不就是默认?流言当即就起来了。”
季景西神色淡漠,“季珏何时自请离开的承乾宫?”
“您怎知是自请?”柳东彦惊,“……今早就出承乾宫了,皇上体恤,收拾了最近的永泰宫给楚王养伤。”
抬举他进皇帝寝宫救命是一回事,他难道敢真住下?季景西嗤笑,“所以,风声是从永泰宫传出来的?”
柳东彦点点头,反正他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
“宫里那边怎么说?”
“……倒是没什么动静。”
季景西笑了,“那你急什么?这种流言,勤政殿那边不会轻信的。”
除非有铁证,否则魏帝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毕竟季景西与季珏不合是明面上的,以魏帝的多疑,不排除他认为季珏在趁机泼脏水。
柳东彦想了想,深觉有理,顿时也不急了,“不过奇怪的是,楚王人都醒了,按理说他才是对刺客身份最有说法的,怎么至今金吾卫那边还在满天撒网挨家排查?能在宫里动手的,必然是能进宫的啊,应该不难找才是。”
他自顾说着,没注意季景西瞬时沉下的脸,等再抬头时,对面人早已恢复常态,“兴许是没看清吧。”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柳东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一怔,“等等,您方才说要对楚王动手?怎么个动法?”
季景西打了个哈欠,“外面怎么传的来着?”
柳少主愣,“就,传是您刺杀他……”
“那就刺杀吧。”
“……”
“杀估摸着是杀不了的,经此一事,季珏身边不可能防的不严,但能让他在床上多躺几日也挺好,省得碍眼。”季景西丝毫不觉得这话会给自家心腹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什么时候他出宫回府,什么时候动手。你准备一下,心里有个数。”
“……”准备什么?他不想准备!也不想有数!
“能问问原因么?”柳少主小心翼翼。
季景西错眼瞥过来,“不是说了碍眼?”
……他碍您眼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什么现在突然就直截了当了啊!换路子也要讲道理的啊!
柳东彦刚缓下来的心口疼再次复发,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兴许是他表现的太如丧考妣,季景西有些于心不忍,“放心,想凑这个热闹的不止本王,太子和老六也不会舍得白白放掉这个机会。不抓紧让他多躺几日,难道还等着他跳起来去与勒古结盟?”
“……倒也是。”柳少主,一个轻易就能被安慰到的男人。
躁动的心平安落地,柳东彦终于得以喘口气,默默给自己续了杯茶。结果刚喝一口,突然听内室传来动静,下意识扭头看过去,顿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季景西却是笑盈盈地抬起头,冲突然出现的人柔声道,“醒了?”
虽然被无雪伺候着洗漱过,身上还齐齐整整穿着崭新的衣裳,但杨缱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见到他,委屈便不自觉地浮上来,“……醒来没见着你。”
季景西被她这副模样萌得心肝颤,连忙撑手起身,将人从无雪手里接过来,“是我醒得早,怕吵着你。你看我不就在外间等着呢么,也没走远不是?厨房那边早早备了红豆粥,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