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故人远别(2 / 2)
杨缱眼下这境况显然不对,也不知是不是失去痛觉太久,如今要将她过去没受过的疼一股脑全还回来,别说是换药了,就是碰一下她的手指头,她都能疼得冷汗扑簌簌掉,之所以还没疼晕过去,不过是因为她毅力异于常人。
随手抓过一块布巾咬在嘴里,杨缱含糊命令,“……快点弄完。”
“要不唤钟太医来?”白露急的眼眶发红。
杨缱坚定地摇头。她受伤一事是高度机密,从头至尾经手的医者都只有温子青一人,信国公府阖府上下知道她受伤的只有几个主子,此事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受得住。”她咬牙切齿。
白露只好狠着心继续。
……结果没撑多久,人便晕了过去。
两个侍女反倒长舒了口气,趁着人昏迷,三下五除二将一切收拾妥当,等杨缱醒来时,连头发都绞干了。
醒来,就意味着要继续忍受疼痛。
时隔多日,杨缱终于对自己伤势的轻重有了切身体会,再不是从前麻木无觉了。可很快她便意识到谢影双的猜测是正确的,痛觉骤然回归带来的反噬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不仅是左肩的伤,如今她几乎全身上下都在疼,就连过去被温子青扎针刺激过的穴位都在造反。
她从几年前开始接受温喻的治疗,各种法子试遍,还持续不断地喝了三年的药。眼下,这些积年沉疴,翻倍地还回来了。
想到自己先前带伤奔袭数十里,仗着无痛无觉开弓射箭,杨缱眼前发黑,深觉自己真是自作自受,痛死活该。
白露端着药从外间进来,一眼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黑乎乎的虚空,整个人挺尸一样僵硬,心下一抽,忍不住开口劝,“小姐,你疼就喊出来……”
杨缱慢几拍才回神,闻言,嗓音嘶哑地出声,“几时了?”
“……午初。”白露一脸不忍,她家小姐才昏迷半个时辰就痛醒了,之后便每隔一小会问一次时辰,连她都不由跟着煎熬无比。
哇。
杨缱心里感叹,这也过得太慢了吧。度日如年,时间怎么走得比她当初等季景西回信还慢。
“惊鸿院的贵客走了么?”
“还没。”白露动作极轻地将人扶起来,喂了药,劝道,“影双姐姐身法好,来回一趟国师塔也不过两炷香,您不能这么硬撑着,得让国师大人想想法子。”
杨缱慢慢摇头,“不急,等一等。”
勒古虽死,但后续源源不断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今日不仅靖阳要带队开拔,勤政殿那边想必也在紧急议事。她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让温子青留下,因为他势必会被传召进宫。
杀勒古,不光是老皇帝冲动之下的报复,当颁下密旨的那一刻,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必然已经考虑好了这件事所带来的一切后果。而接了旨意的杨霖和季景西也同样如此。
让野心勃勃的邻国外族失去一个众望所归的主君,和背信弃义单方面撕毁和谈协定,两相比较,前者恒重于后者。四方朝会已结束,针对勒古的是一场暗杀,只要操作得当,有的是法子和时间解决毁约给大魏带来的信誉缺失危机。
比起这些棘手但可以解决的麻烦,放虎归山才是不可取。杨缱隐隐觉得,就算没有密旨,季景西也不可能让勒古活着离开大魏。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她拉不下脸让人以她为重。反正也只是疼上一疼罢了。
……
惊鸿院里,并不知自家妹妹正经受着非人痛楚的杨绪尘终于停下了长篇大论,略显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暂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多,其他需要注意之处我都已写下来,你得空再看。”
阿离奔袭一夜复仇杀敌,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闲着。他从不怀疑勒古能在父亲与季景西联手的情况下逃出生天,因此早早便开始考虑他死后接踵而来的突发状况,重中之重便是靖阳。
在等待勒古身死的消息传来的同时,杨绪尘花了一整夜的时间与自家老父亲商议北境的未来,而后将目前能想到的应对之策一一整理出来,等靖阳接到要她即刻赶赴漠北的密旨时,尘世子已经做好了为她解答疑虑的准备。
这一次,她要面对的不再单单只是打仗对敌,更是许多政治层面上的博弈。
曾经北戎是大魏最具威胁的外族,但在接连吃败仗、死主君之后,北戎将会成为各方势力角逐渗透的棋盘。
既然是棋盘,那就是不是靖阳的领域,而是杨绪尘的拿手好戏了。
靖阳是来道别的,没想到杨绪尘为她准备了这么一份周全的大礼,震惊之余,不敢浪费他一丝心血,慎之又慎地将那薄薄的几张纸贴身放好,又认真听完他说的几个要点,两人探讨了一番,待回过神时,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让你受累了。”
她感慨万千地望着眼前面带倦色的青年,这是她的心上人,她一切努力的终点……
“应该的。这点辛苦,比起你回到北境后要面对的危机实不算什么。”杨绪尘面色柔和,渐渐放缓了语气,“你将生死悬于腰间,我却想你哪怕能增加一分保障都是好的,如此你便能添一分安全。我帮不了你旁的,不过是动动脑子,这点程度咳咳咳……”
一进深冬,他的身子骨就越发弱,熬夜熬神于他而言就是熬命,靖阳深知这一点,看在眼里,越发心疼。
勉强忍下喉咙深处的痒,杨绪尘摆手示意她不用再帮他顺气,接过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慢慢缓过来,“勒古死,戎人必然元气大伤,随之而来的会是一波极强烈的复仇,只要挺过去,北戎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没有勒古的北戎就是一盘聚不起来的散沙,而混乱,则意味着削弱,涣散,危险,有机可乘。长远来看,反倒不足为虑。这是你练兵立威的好时机,切记莫要急躁。”
“好,我答应你。”靖阳还是不放心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心,“两年内,我必将漠北军牢牢握在手里,让北戎再不是威胁。”
她会成为大魏最坚固的城墙,成为景西最坚实的后盾,会为了眼前这个人,拼尽她所有力气。
她要博一个没人能轻易左右的未来。
“玉章你还戴着吗?给你用来传信的那个。”
杨绪尘从腰间摸出一枚刻有自己生辰的惊蛰印,“你说这个?”
靖阳盯着玉章棱角处润圆的包浆愣了愣,喜笑颜开,“看来你喜欢它。”
“喜欢的不是它,是刻印之人。”杨绪尘轻描淡写地反驳。
自诩厚脸皮的护国将军闻言一窒,可疑地红了脸。她干咳一声,“我与景西花了几年重建了传信途径,你可以放心用。”
尘世子挑眉,“季景西能看到么?”
“旁的可以,但带这枚印的,他看不了。”靖阳拍胸脯保证。
杨绪尘哦了一声,不疾不徐地拖着长音,“也就是说,写什么都可以了?”
“……你最好是写情诗。”靖阳一本正经,“本将军爱看。”
杨绪尘一言难尽地抬头看她。
下一秒,两人同时笑开来。
“你不知道我多羡慕景西能有阿离四十封书信。”靖阳倾身过来,将头埋在青年深凹的肩窝里,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常年不散的药香,离别所带来的焦躁无形间被安抚下来。
杨绪尘揽过她,“看不到的信,视同没有,不用羡慕。你若不平,我写给你便是。”
“能每日都写么?”
“可。”
“当真?”
“嗯。”
靖阳一下子来了精神,高兴地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那说好了,每日一封,哪怕只言片语都行,一直写到我回来为止。”
杨绪尘深深看着她,明白她在变相地索要一个承诺,一个他会好好活着的承诺。
“君瑶。”他忽地开口,“两年回不来也无妨,没有人会逼着你用两年做完别人五年十年才能做到的事。这次,换我去漠北寻你。我在平城买座宅子,陪着你,只要你想,随时能见到我。”
靖阳突然愣住。
“若是两年时间都不够季景西摆平一切,那不帮他也罢。”杨绪尘淡淡道,“到时我们安顿好一切,离开盛京,你去哪带兵,我便去哪座城买个宅子住着,闲时四处走走,忙时各自为政,如此经年,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守着你。”
让你不敢豁命,让我不敢言死。
互相掣肘,彼此纠缠,说不定就能恰好求一个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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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冷漠地拔掉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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