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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一波暂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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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位于城北的尹府门口便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不少人都在窃窃讨论着今早这里发生的一起命案——死的是这间御赐府邸的主人,来自河间尹氏的本届大考榜眼尹精尹大人,报官的则是第一个发现小尹大人尸身的贴身侍女。

京兆府尹曹仕杰已经带着人手和仵作进去半个时辰了,命案发生在他辖内,死的又是风头正盛的榜眼郎,容不得他不重视,眼下正亲自守在现场,听仵作报告查验的结果。

“……你说什么?服毒自尽?”惊疑不定的声音从前院传出,引起外面围观之人哗然一片,至于接下来仵作的解释已经没人在听了。

“听到了吗?居然是自尽而亡!”

“太出人意料了!”

“这小尹大人才刚入御史台吧?明明有大好前程,怎么就想不开呢?该不是被排挤了吧?受欺辱了?”

“你别说,我在曲殇楼做工,前几日瞧见小尹大人下了朝之后独自喝闷酒,问他所遇何事,他也只叹气摇头,想来那时便有轻生之念了!”

“嗐,年纪轻轻的,可惜,可惜。”

“方才进去的是榜眼郎的家里人吧?那个快哭厥过去的妇人是尹大人的生母?”

“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惨了。”

“……”

几个仵作都相继给出了相同结论,加上经验丰富的捕役们从旁佐证,曹仕杰不得不接受了尹精服毒自尽这一荒谬的事实。

尹精的生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嚎,闻讯赶来的河间尹氏宗子面上也哀恸不已,“……舍弟十年寒窗,终得报效朝廷,犹记得他初入府台时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壮志未酬,怎么就……前一日我兄弟二人还曾通过书信……”

曹仕杰也很是感慨,“贤侄,节哀吧。”

虽然目前为止捕役们还未寻到尹精的遗书,然不论是放置于书桌上的毒药,还是那平静的死状、完好无伤的遗体、下人们的证词……种种迹象都表明尹精临死前并无挣扎,的确是自我了断的。

“小尹大人是朝廷命官,虽有仵作之言,然也需进一步调查佐证,那位夫人……”曹仕杰示意尹崇劝一劝那厢哭天抢地的尹精生母姚氏,“最好还是下去歇歇神,接下来还要例行问话。”

尹崇红着眼眶点头,“尹家上下定当好生配合,大人放心。”

“大人!”说话间,底下有人匆匆来报,“楚王殿下接到消息,已经派人往这边来了,御史台陈中丞也到了。”

曹仕杰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暂别尹崇,匆匆往门口去,“准备迎接!顺便派人将此事禀报瑞王殿下知晓。嗐,这都什么事啊……”

随着他走远,还在原地的尹氏宗子渐渐直起腰,眼神跟随对方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房中。

尹府的骚乱才刚刚开始,消息却已长了翅膀般飞出去。离得不远的另一座宅邸里,听完了打听来的消息,越贞回身,恰与石阶之上一双平静眸子相遇。后者俊逸的脸上挂着极浅的笑,挺拔清癯的身形装在略宽大的常服里,乍看几乎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越贞主动向他说明,“无甚大事,西边临街的宅子里死了个小官员。”

两人重新在廊下的矮几前坐下,越贞道,“死者乃本届榜眼,唤做尹精。这等天之骄子大多心高气傲,以为金榜题名便是人生顶峰,殊不知路才刚开始……许是反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吧。说到底,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彦之你这般有耐心从头开始的。”

眼前此人,也是大考出身,中状元,入大理寺,从底层做起,年年考评皆优,几年时间便升至正五品上,不出意外下次考评便会晋升少卿。这等晋升速度,放眼当下几乎无人可比。

就是……可惜了。

谢卓笑了笑,自动忽略了对方的赞美,“姓尹?河间尹氏?”

越贞颔首。

“大族出身啊。”谢卓说,“名讳有些耳熟,似乎是前几年毓秀台论礼时见过。”

大理寺谢寺正过目不忘的本事人尽皆知,只要官场上打过照面的,无论官职大小,下次见面他从未叫错过。以尹精那时在毓秀台出风头的程度,谢卓不可能不记得。

越贞知他是谦词,也不拆穿,只顺着话惋惜道,“已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毓秀台论礼的精彩了,真可惜当初没来盛京凑个热闹。看来那尹精还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让彦之你记到现在,我还以为那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谢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自嘲地抿了抿唇。他能记得尹精何人,还是因为杨缱,如今物是人非,却是不可多提了。他淡淡道,“可不可惜的不知,但的确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死灯灭虽唏嘘,正恒兄还是别忘提点一番你家王爷,小心有人拿此事作文章。”

越贞眼睛蓦地一亮,“这么说,彦之是答应为兄所请,愿意为王爷效力了?”

“……并未。”谢卓好笑,“只是那尹精与我师妹有怨,小心为上罢了。”

师妹。

听起来似是极为自然的称谓,天知道他说出口时连心尖都在颤。

越贞此前知晓他与杨绪冉之间结下的仇怨,也多少从季景西软禁他的做法里推断得出杨缱的态度,然见谢卓神色自然,便也体贴地没有深究,“我记下了,待回去便提醒王爷。只是彦之,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此举兴许能缓和你与缱妹妹之间……”

他与谢卓少时相识,两人皆为一等世族袭爵的宗子,年纪又相仿,过去没少在各种场合见面。也正因为两人故交,有些话也只能由越贞来说。

谢卓却仍摇头,“事已无转圜,便是有朝一日卓走出这府门,不再为太子效力,也断不可能成为临安郡王麾下,正恒兄来做这说客,却是错了。”

越贞不愿放弃,“王爷惜才,此前常叹你心智过人,才华横溢,言语间似有惺惺相惜,愚兄实不忍你埋没才华……”

“正恒兄。”谢卓打断他,“我这个阶下囚,临安郡王是不是关不下去了?”

越贞蓦地顿住话头。

谢卓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酒盏,将猜测一一道来,“虽不知临安郡王用的何种理由解释我长时间不露面,既然我至今没收到罢免的旨意,想来官职仍在,那么理由无非是省亲、病重一类……病有痊愈时,省亲也有归来日,四个月,不短了。若是没猜错,可是皇上打算让太子结束禁闭了?”

对面的越世子沉默不语。

外界的情形如何,被幽禁的谢卓一概不知。但他会推测。他能时至今日还被季景西压在这府邸里不得出,可想而知这几个月太子季珪也同样没有结束禁闭;而他还能好好地与越贞把酒言谈,而非被杨家人寻仇、迁怒,想来杨绪冉也还活着,继而推断出杨绪尘也度过了所谓的“廿三死劫”。

若上述推断均正确,那么也是时候该季景西着急了——皇上一日不废太子,季珪便迟早会从东宫走出来,一旦季珪重新站回朝堂,他这个东宫侍读便也该回归众人视线,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他销声匿迹这么久。

除非季景西心狠一点,杀人灭口。

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还活着,大抵还是托了阿离的福。

太痛了。

单单是“阿离”这两个字,便能让人痛的恨不得打断身上的每一寸骨、放干了血,掏出心来捧到她面前,告诉她自己有多么不愿接受“到此为止”这个结局。

可是他不能,也没机会。

四个月的幽禁,大把大把空白时间,足够谢卓将从前的一切翻来覆去回想。他知道自己走不出第二条路。

“正恒兄。”他平静开口,“我的亲姑姑还住在荣华宫里。这世上的陈留谢,只剩两个了。”

越贞闭了闭眼,相劝的话再说不出口,“如果可以,我真不愿与你为敌。”

“我又何尝愿意与她为敌。”谢卓轻声答,“她曾是我未婚妻,你知道的。但凡季景西往后想过些安稳日子,最好还是别把我放在他手下了。”

当年傲然的谢家风骨如今依然在谢卓的骨子里流淌,身为有着同样波折境遇的世家子,恐怕无人能比越贞更理解这一点。他有些可惜,但更多的是预料之中的“果然如此”,于是也不再坚持,临走前按季景西的吩咐撤去了满院的守卫,算是彻底为这为期四个多月的禁闭划上句号。

之后越贞向季景西回话,顺势提了早上尹府的动静和谢卓的提醒。

尹精的死经过一早上的发酵,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季景西听完,当即派人前往京兆细探究竟,自己则动身去了信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他才从杨绪尘口中听完了另一个版本的事情经过——

谢卓提醒的没错,尹精的死的确与杨缱有关。或者说,这本就是一场针对杨缱、针对杨家的嫁祸,是死局,布局之人不惜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为赌注,来拖整个杨家下水。

“……尹精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杨绪尘将一封被打开过的信笺递给他,是暗三与谢影双前一晚从尹精书桌上带回来的,“事情的真相如何,你看过便知。”

季景西接过信笺打开,一目十行看完,整个人都气笑了,“疯子!朝廷点他为榜眼,封他入府台,就是为了让他这样‘以死明志’的?合着在他眼里,皇上没应他所奏给阿离按上罪名,就是朝廷腐朽,就是任人唯亲,就是官场黑暗?那怎么不干脆血溅太极殿,岂非更显他直谏之志?也让众朝臣瞧瞧他死也要肃清腐败的决心?”

杨绪尘冷笑,“怕是他没那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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