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听墙角(1 / 2)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杨霖是为秋狝事宜来寻季景西的,却不料撞上了自家闺女和女婿蜜里调油,尴尬之余,真切地体会了一把“老子捧在掌心的珍宝到底还是离开我了”的复杂与失落。
季英也尴尬,当着儿媳的面不好揍儿子,只能假装自己瞎了。好在小夫妻识趣,在他发作之前恭恭敬敬地将两位老父亲请进帐中。
杨霖坐下后阻止了闺女斟茶的动作,对她笑道,“你母亲托我带话,别忘了往两位娘娘那走一趟。”
说完,隐蔽地朝她眨眼。
杨缱成功接收到老父亲为她解围的信号,从善如流,“母亲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那我便先去一趟,您二位慢坐。”
燕亲王严肃地点头。
“去吧,”杨霖摆手,“忙完陪你母亲用个膳,她近来胃口不好,瞧见你,兴许会开怀些。”
杨缱应声起身,在季景西艳羡的注视下果断丢下他跑了。
刚一出帐,便长呼了口气。
谢皇后没来凤栖山,柳妃和宁妃的品级还不足以让王氏主动拜见,是以杨缱只让人去信国公府帐前传了话,她则按说好的,寻了陆卿羽结伴同行。
她们去的不算早,宁妃帐中早有一群女眷陪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越妍兴致不高,唇角挂着礼貌的笑,坐在软椅上,双手搭着身前隆起的肚子,似是无意识护着,平静的眸子在陆杨二人露面时才稍起波澜。
杨缱规规矩矩地请安,起身时视线不经意撞上正首的越妍,后者怔了怔,对她浅浅一笑。这一笑,杨缱仿佛回到了当日笔墨轩的鉴宝会上,还是少女的越五小姐大方直白表达着对她的字的喜欢,眉宇间灵动又活泼,唇角甜甜的梨涡盛满了对世间无限的好奇与热爱。
不到一年的光景,便物是人非了。
她与越妍不过点头之交,然一想到眼前这位明艳的宠妃正是季景西狠心“流放”柳东彦的‘罪魁祸首’,杨缱对越妍的观感就分外复杂——昔日在玲珑八宝阁偷听她与柳东彦“墙角”的光荣事迹,至今仍高居明城县君[万万没想到我能干出这等事]排行榜的榜首。
越妍同杨缱打过招呼后注意力便不在她身上了,后者发现,还真如陆卿羽说的那样,比起旁人,宁妃对“能生养”的瑞王妃兴趣更大,几次欲言又止想找陆卿羽交流心得。可惜小陆实在怕了她,借杨缱做挡箭牌,躲得要多快有多快,搞的越妍直到两人告辞都没能同陆卿羽私下说上一句。
逃过一劫的陆卿羽半路就绷不住笑出来,“阿离你可太好用了!”
杨缱心知肚明其中缘故,却不能同陆卿羽实话实说,只道,“收收吧,小心言官瞧见,参你失仪。”
瑞王妃顿时端正姿态,“可算让我知道她怕什么了,下回要再烦我,就别怪我搬你出来。不过宁妃为何有些躲着你?”
她当然要躲了。
杨缱夫君是季景西,越妍对上她,尴尬都来不及,还能上赶着不成?
“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不忌讳。”杨缱嗔怪地捏她胳膊,“瑞王真是把你宠坏了。”
陆卿羽脸上洋溢着幸福,嘴上倒谦虚,“彼此彼此,五十步就别笑百步了。”
顿了顿,她低声道,“其实宁妃挺可怜的。她在京中好像没什么知交,除了苏夜那丫头偶尔会进宫陪她说说话以外,她那芳妍宫平日冷清得过分。她年纪比你我小,虽得圣眷怀了皇嗣,却恰赶上陛下有恙,在后宫孤家寡人,谁都视她为眼中钉……她家中也谨慎过了头,堂堂四大世族之一的姑苏越,她父亲定国公还是集贤阁主事,多威风啊,居然硬守着规矩放她一人在后宫战战兢兢……”
“四妃以下外戚非诏不得入后宫,这是规矩。”杨缱敲打她,“宁妃此前品级不够,又无陛下恩旨,谁敢逾越?我倒觉得定国公聪明,越家刚起复,多的是人抓他们把柄,要在这显而易见之处被人垫了脚,得不偿失。”
陆卿羽轻叹一声。
她当然也知这个理。
“……其实我也不是讨厌她。”她心软,“倘若她不追着我问生养一事,我倒愿意同她多说两句话。”说着,陆卿羽表情古怪,“我是真搞不懂,你说,这种事难道不该寻可靠的长辈来照应?便是宫中人不可信,族里总有吧?女儿有孕,定国公夫人怎能不为她事无巨细打点好?放着身边人不用,舍近求远找我?搞得四面楚歌,像是在躲所有人一样……”
杨缱忍不住蹙眉。
话听着没毛病,可她觉得哪不对,好似抓住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抓住。
“是有点奇怪……”她喃喃。
柳妃的帐子近在眼前,杨缱想不明白,索性放到一边。
与宁妃帐中的热闹不同,柳妃这里清净许多,后者瞧见她们二人,也是欣喜,拉着说了半天话。杨缱观她情绪虽郁郁,但气色尚好,便放心了,临走前悄悄同她说了柳东彦的近况。
柳妃听得眼圈发红,到底是纵横后宫多年的宠妃,很快便稳住情绪,只是眼底流露的感激与思念让人心底发酸。
“瞧见你们俩,本宫倒是想到一事。”柳妃道,“没记错的话,两位王妃都是南苑书房出身吧?可都参加过南苑书房的武试?”
陆杨二人对视一眼,点头。
柳妃松口气似的拍拍心口,“那便是六艺俱全了,如此便好。”
陆卿羽疑惑,“娘娘为何问起这个?”
柳妃却语焉不详,只道随口一问。
两人不傻,都从中听出了提点之意,不愿她为难,按捺下好奇,告辞一番后离去。回去路上,两人商讨半天,拿不准柳妃何意,只好说定围猎开始后谨慎行事。
与陆卿羽在半道分别,杨缱往信国公府安置处陪王氏用了膳,母女俩又说了半晌私话,见时辰不早,王氏依依不舍地放女儿离去,还毫不客气地支使大儿子亲自去送。
杨绪尘本优哉游哉地窝在帐内小憩,陡然被母亲赶出来,人还懵着,瞥见杨缱身后跟着的白露和十几个燕亲王府侍卫,嘴角都抽了两下。
他这边顶多一个落秋,妹妹那边声势浩大一群,谁送谁啊真是……
从前母亲不舍得累着他一点,自打病情转好,这待遇顿时就下来了。
杨缱忍笑地开口,“兄长,权当活泛。”
杨绪尘默了默,袖摆一甩,率先迈开步子,“走着。”
两府落脚处离了有段距离,杨绪尘带着她慢悠悠地散步过去,不知的真会以为两人是饭后消食。杨缱挽着自家兄长,小声地说了季景西白日里遇着会稽郡守陈壁一事。尘世子金尊玉贵,嫌京城到凤栖山一路奔波,到地方后便躲懒不去议事,还真不知陈壁来了,听完后,沉思片刻,颇有默契地下了与季景西类似的结论——
陈壁此行,考察之意更多。
他也这么说,杨缱更为放心。然而下一秒,便听杨绪尘话锋一转,“不过,陈壁此人素来周全,即便此次他仍决定不效忠季珏,也绝不会与对方结怨,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
“何解?”
杨绪尘思忖着,缓慢组织语言,“假若我是陈壁,无论事成与否,我不会让季珏对我生出一丝不满。他是亲王,我是臣子,哪怕是我考校他,我也会先送一份大礼以示诚意……关键是,送什么礼?”
杨缱心中同样在思索。她将目前掌握的信息都过了一遍,没想出结果,不得不泄气地承认在政治方面,她这破脑子真比不过季景西和杨绪尘。
杨绪尘兀自沉浸在思考里,杨缱则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处张目。凤栖山她只来过一次,那时她与季景西从凤凰台上仓皇逃下来,在夜色掩护下冲进一片林子,便是凤栖山的山林。那时满心都顾着逃命,都不知逃到了哪,林子坐落在凤栖山哪个方向也不知——事实上他们俩连怎么出的林子,怎么进的碧溪谷都忘了,那种境地,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老天保佑了。
夜幕星垂,凤栖山营地上亮起一朵朵灯盏,不时有巡逻的禁军穿梭其中,白日里热闹非凡的营地,这会渐渐安静下来。
此次负责凤栖山周遭安全的三军,凤栖守军、虎贲军、禁军按从外至内的顺序设了三大防线,每个防线都同时穿插了一队信得过的京畿营和金吾卫,保证每道防线都乱不起来,更不会出现什么内贼叛徒——上次小青山围场刺杀之事,绝不可能再发生。
秋狝来的不仅有诸多官员,还有各府家眷,手无寸铁之人多不胜数,更不用说还有魏帝这个万金之躯,是以所有护卫都绷紧了弦,整个凤栖山方圆几十里都被清了场,总领警戒之责的正是季景西。
老皇帝当初将如此重担交给季景西时震惊了无数人,就连景西自己都没想到。尽管人人都叹他圣眷浓厚,可也承认,不是谁都担得起如此沉重的“信任”的,但凡出差错,他这个郡王爷就当到头,兴许还有杀身之祸。
季景西倒是面不改色接下了,杨缱却知,为了此次秋狝,他已连续数日没合过眼了。
天知道他承担着多大压力,且不提无数人的生命安危尽系他手,单是那日温子青为杨缱卜卦结果不好,便足以让季景西慎之又慎,恨不得将凤栖山守成铁桶——说到底,他是有些庆幸的,杨缱的安危在自己手里,总归更让他放心些。
杨缱目力很好,一路走来已见了不下五队巡逻禁军,欣慰之余,越发心疼自家夫君。她忽然无比想念季景西,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人,连带着嫌弃起了兄妹二人乌龟般的速度。
眼见自家兄长还在“发呆”,杨缱不由拖着人加快脚步。杨绪尘被她一拽,从沉思中脱出来,“怎么了?”
“慢。”杨缱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传到杨绪尘耳里却生生让他听出一丝委屈,条件反射就先认错,“是大哥不好,冷落了我们阿离。”
杨缱摇摇头,忽然想到,也不必非要大哥送她到帐前,于是停下来,认真道,“大哥回吧,不远了。”
杨绪尘还没想明白陈壁的意图,注意力早跑得没边,一脑子疑问等着回去验证,想到这营地布防乃季景西手笔,又有燕亲王府的侍卫跟着,安全得很,便也没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