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八公主(2 / 2)
泪,“也是这丫头可怜,本想收个干女儿,没想到……若非如此,咱家也不会在这风口浪尖上冒险,在王爷跟前苦求亲自送她一程,算是全了一场父女情义。”
一旁,身穿勤王军布甲的影卫适时地递上了身份腰牌。
守卫检查了一番,将腰牌送还回去,开了角门。
在与竹床擦肩而过时,守卫不经意一眼瞥见了白布下头垂搭的一小截手腕子。天色昏暗,衬得那手腕上的冷玉镯成色润白,许是角度缘故,镯子上的一小截镶玉金恰好入了视线。
后宫风气一向转得快,有段时日兴起过一阵金镶玉风潮,源于临安郡王妃在笔墨轩的鉴宝会上戴了一对儿金镶玉的耳坠子。那位的品位向来顶级,能让她入眼的皆非凡品,因此一夜之间金镶玉风靡盛京上层。
然而这一兴潮来得快去的也快,因为临安郡王妃又不佩金镶玉了。瑞王妃陆卿羽事后问及缘由,对方答曰:那耳坠子本来被她摔坏了,季景西闲极无聊就给补了补,上头嵌的金丝雕花都是他亲手做的。
夫君亲手给补的首饰,自然要戴出来炫耀一圈。
瑞王妃当时表情精彩至极:那怎么又不戴了?
杨缱答曰:玉上嵌金乃是修补用,就算是他亲手补的,说到底也是残次品,我戴了几回他就不乐意了,转头送了副新的。
据说当天,席间半数人因这句话悄悄褪掉了身上的首饰。到了第二天,后宫贵人身上更是半件儿金镶玉都没有,仿佛这东西从未时兴过。
但这不妨碍金镶玉本身贵重。
那小丫头还挺受宠。守卫有些心痒痒,他见过的好东西不多,但那镯子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的种色,就这么陪葬了,挺可惜的。
直到黄喜一行人走远,长乐门的守卫还在惦念那惊鸿一瞥的玉镯。也不知是不是巧了,那白布下头露出来的一小截衣角颜色他也觉着眼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索性抛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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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国公府。
杨缱从自家二嫂那里一出来便对上了袁铮急切的视线。她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人先出了院子。
前厅,临安郡王季景西一手支着太阳穴,另一手不耐烦地在几案上点点点,远远瞧见两人过来,登时坐直身子,动作优雅地开始品茶。
陪着他等人的苏夜看不下去了:“哥,茶是凉的。”
季景西动作一滞,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没好气地瞪了苏夜一眼:“容我提醒你一句,你还没嫁呢,整日不回家,守着一个外男,名节还要不要了?”
苏夜才不怕他,“也容我提醒你,你口中的外男是我未婚夫,更是我表嫂的三哥。有本事这话你当着阿离的面再说一次?”
季景西噎了一下,黑着脸开口,“既然杨绪冉伤势已稳定,你今日便跟我回去。”
苏夜冷笑,“行啊,表嫂不理你,有我跟你说话,显得你不那么形单影只。”
季景西:“……”
苏夜怼完了人,神清气爽,起身迎上刚进门的两位,“阿离,可有什么发现?”
杨缱在季景西对面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杯热茶先被递到了手边。她抬眼,对面人正冷着脸看别处,仿佛给她上茶只是个礼节行为,绝对、绝对没有示好的意思。
杨缱顿了顿,很给面子地捧了茶盏暖手,道,“二嫂说的与铮哥儿向我复述的无差。”
袁铮难掩失望地一头磕在几案上,苏夜也不由泄气一叹。
杨缱又道,“不过有一点我比较在意。”
“哪里?”袁铮猛地抬起头。
杨缱缓慢地组织语言,“二嫂说,那日季珪走了没多久便有禁军将君雅带走。”
“对。”袁铮点头。那之后,禁军又开始把人质往墙外挂,上官氏便没精力再关注其他,因此并不知季
君雅被带到了何处。
杨缱指尖点着几案,这个动作格外眼熟,苏夜忍不住看了一眼季景西。
“带走君雅是季珪的命令。”
袁铮答,“没错,景西也这么说。”
杨缱不由看了一眼对面,恰好对方也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空中一对,下一秒,季景西率先移开了视线。
杨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拉回注意力:“若是做人质,恕我直言,怡妃显然比君雅更适合,季珪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王师的主帅是楚王季珏和瑞王季琤,怡妃是季琤母妃,季琤不会坐看她遇险,必然有所顾忌。反而是八公主,真正紧急她的是袁铮,可袁铮却是做不得主的。
八公主的这些个哥哥姐姐若真看重她,哪会让她在深宫里浮沉那么久?该照拂早就照拂了。
以杨缱这个对季氏内部至今都不太熟悉的“外人”来看,这是最不合理之处。
苏夜也对这一说法表示赞同,“我亦有此疑惑。季氏皇女中,除了靖阳,过去惟有三公主时常与大家来往,三公主去后,京中大小茶会已经很长时间不带公主们玩了。而八公主……少将军莫怪,即便她与您订了亲,宫里的地位也不见得提升多少,至今也还游离在贵女圈子之外。这一回能侥幸从宫中脱逃,我是沾了令堂的光,否则八公主不会照拂我,我亦不会想到求她帮忙。”
论交际,苏夜比杨缱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她的话也从侧面佐证了杨缱的怀疑并非无的放矢。
季景西点着桌面沉思,“二嫂可有向你复述过小八与季珪的对话?”
杨缱以为他在问自己,怔了怔,刚要答话,袁铮接过话头,“有,但杨二夫人也听得不太清楚,只知是给怡妃求情,君雅曾……曾跪地向季珪磕头,季珪走前还拍过君雅的肩。”
这一部分,也是季景西听过无数次的。
杨缱摇头,“单这些不够我们做出判断。小夜你再说一次你们那天的经历。”
苏夜郑重地将那日季君雅送她与卫氏出宫的情形细细说了一番。
“长乐门……”杨缱看向袁铮,“查过了?”
“怎么没查,苏小姐同我说了那日之事后我第一时间便查的长乐门。”袁铮难掩颓丧,“所有值守都是我亲自问的,结论都是君雅送走了母亲与苏小姐后便回了。”
几人皆沉默下来。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有哪里被忽略了。”季景西蹙眉,“霆音继续在城中找,与追剿叛党的队伍配合着来,范围再扩大些,我让越充点人手帮你。苏夜你随我进宫,与皇姐一道将后宫再翻一遍,着重关注君雅的咸雅宫和怡妃那里。其余的交给我。”
“好。”苏夜用力点头。八公主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也想尽自己一份力。
“至于你……”季景西看向杨缱,后者正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等着他安排。
季景西被那双眼睛看得随时想破功,似有一双柔软的小手在轻轻勾他手心,引得人心火蹭蹭冒。
顿了顿,他定神道,“你回府。”
“……”
“天寒地冻,你回去歇着。”临安郡王表情略不自在。
杨缱震惊。我不比你身子骨健朗?
她开口,“要不我随小夜一道……”
“宫里不安全。”季景西打断她,“外面也不安全。”
杨缱:???
苏夜:???
袁铮倒是理解他这么安排,帮着劝道,“眼下逆贼同党还未追捕完,楚王那边又想方设法地想让景西出头抗旨,景西怕你不小心撞见他。宫里宫外的确都不安全,别让景西担忧。”
杨缱望向季景西。
“我没担忧。”后者没好气地踢了袁铮一下。
少将军神经再大条这会也看出两人不对,一瞬间梦
回南苑书房求学时。好在他早年就习惯了这一局面,太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季景西了,直接起身走人,“我去巡城。”
季景西:“……”
苏夜也立即起身,不客气地扯了季景西腰间的玉牌,“我去跟阿冉说一声,会自己进宫的,腰牌给我就行。你们自便哈。”
前厅顷刻间只剩小夫妻两人。杨缱见他不打算开口说话,便自觉起身往外走。
季景西停顿了一下,默默跟上。
如同来时一样,季景西一言不发地把人送上马车,又一言不发地亲自把人送到王府门口,见她进了大门才转身离去。
杨缱回府后无事可做,索性溜达着去看温子青。
温少主自上回被抓包后听话了许多,这会正卧榻闭眼听北辰念书。
小少年念书念得昏昏欲睡,见着杨缱仿佛见到救世主,连忙收了竹简去泡茶,实则抓紧时间放风去。杨缱看得好笑,拿过竹简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温子青浅浅一觉醒来便发现念书的换人了,无奈地瞥了一眼角落里装鹌鹑的北辰。
“今日如何?”杨缱放下竹简看过去。
温子青接过北辰递来的水润了嗓,答:“比昨日好。”
他坐起身,“你今日来得比往常晚。”
“出了趟门。”杨缱将今日之事简短地与他说了一番,“你也帮我想想,我是不是哪个细节漏掉了。”
温少主面不改色,“你先说这算不算费心劳神,我再考虑帮不帮你,以免事后被倒打一耙。”
杨缱:“……”温喻,你变了。
温少主见好就收,在眼前人动气之前若无其事地拉回话题,“单听这些,我判断不出哪里有遗漏。”
杨缱不想理他。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可以为八公主起一卦,算一算方位。”
话音落,女子倏地转过头。
温子青顶着对方的灼灼视线面不改色,“你可能有所不知,我的卦一向很准,过去人称“观一眼而知天下”。”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着弯骂我。
不就是在太极殿说了你几句“算不出自己的死劫”,值得你记仇到现在?
两人眼神无声交锋。
杨缱默默抬起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温子青垂眸看向她的手腕:“我伤势未愈。”
杨缱:“我忍住了,不打你。”
沉默许久,杨缱揉着太阳穴,“你说你的条件,我考虑一下。”
“送我回国师塔。”
“……”
杨缱无奈了。她实在服了这人的执着劲,“住这里委屈你了?”
“并没有。”温子青答,“此处很好。”
“那为何非要回?”杨缱不解,“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假手他人、且一定要在国师塔才能做的吗?”
温子青不答,只静静看她。
片刻,他轻声开口,“寻人而已,不费什么心力,我眼下便能起卦。只是如果在国师塔,对我的损耗更小。”
杨缱抿紧了唇。
“我向你承诺,”青年似乎看出了她在动摇,不动声色地继续加码,“事了之后就随你回来,直至伤势痊愈前哪也不去。”
对面人幽幽地抬起眼。
“北辰,”她忽然开口,“你来。”
角落里看戏看的正上头的小少年顿时一个激灵,“县君有何吩咐?”
“把你家少主按回去躺好。”杨缱咬牙切齿,“否则,我就揍,他,了。”
温子青闻言,二话不说,迅速躺平,闭眼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