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寻人(上)(2 / 2)
“你、你何时进京的?”
“今晨。京里出了这么大热闹,错过
了岂非抱憾终身?”柳东彦半是开玩笑地应道,“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见证王爷大发神威。在下一路上都在听王爷兵不血刃解决河阳王的丰功伟绩,没能亲眼见识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他顺便向季景西见了礼,不客气地自个儿寻席子坐下,“王爷,赏属下口热茶暖暖呗?活泛了才好给您鞍前马后啊。”
“有道理。”季景西颔首,抬眼看对面,“孟之章,茶呢。”
茶……茶没煮呢。
孟斐然还沉浸在突然见到柳东彦的震惊里,半晌才回神,“我这就煮。”
“开个玩笑,茶下回再喝不迟,王爷的事要紧。”柳东彦玩笑话说完,收起嬉皮笑脸,“王爷需要调阅的东西属下方才已在门口听无霜转达,事不宜迟,请王爷赐下身份印鉴,彦这便去了。”
季景西将宗正司正卿的印递过去,“要快。”
“您放心。”柳东彦认真点头。
他一阵风般来,又一阵风走,留下呆愣的孟斐然,“他能行?”
“内廷各处他熟得很,那三年也不算白混。”季景西指望不上他,接过茶壶自力更生,“何况他在山东道别的没学会,“讨饭”却是一把好手,脸皮比之前还厚,听说那些世族都快烦死他了,放他去对付季珏,比你我合适。”
孟斐然一言难尽:“难道您是为了这个才特意把他大老远召回来?”
季景西比他更一言难尽,“我疯了?”
小孟讪笑,“那少贤此番回来是为何?”
季景西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一瞬难看,顿了顿,凉飕飕道,“没听他说凑热闹?”我也不是听不出你在敷衍我。
孟斐然见他神色不愉,默默吞回了追根究底,小声道,“少贤真的能行?”
“他不行也得行。”季景西的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什么狗屁凑热闹,不就是听说了凤栖山上宁妃遇险,坐不住才回来的?先斩后奏玩得是顺溜,可既然敢私自回京,就得做好被为难的准备,这点觉悟都没有,他柳东彦就擎等着被他整死吧。
且不提柳东彦如何废了老鼻子力气,几乎脱了一层皮才把季景西要的东西全部调来,当季景西三人围坐华阳宫开始大海捞针时,另一边,杨缱正站在国师塔前,平静仰望着这座自开国之初便矗立在此的高塔。
北辰小心翼翼地将温子青扶下马车,杨缱回头,目光在触及青年毫无血色的唇色时微微一凝——哪怕只是燕亲王府到国师塔这短短一路,于重伤之人而言仍是不小的折腾。
算了,来都来了。
她绷着脸给人立规矩,“不可卜算超一盏茶,不可劳累,要做什么都交予我。做得到就进,做不到我们便打道回府。”
温子青一路上听她说这话不下三遍,心下无奈又好笑。自离开太极殿密室那一刻,此人便把他当做一个不听话又随时可能散架的琉璃搭子,仿佛一刻不叮咛,他就要自寻死路似的。
能允他同来国师塔已是杨缱最后底线了,温子青当然不会触她逆鳞,也不纠正她那过甚的担忧,只道,“进吧。”
杨缱抬手一招,立时有人抬着竹床上前,不容分说地把人按在其上抬了起来。
出生至今从未被这样“招待”过的温少主:生无可恋.jpg
城里轰轰烈烈的清剿余孽行动似乎与独安一隅的国师塔毫无关系,塔前除了有一队燕骑军驻守外再无其他人,安静得仿佛一处世外之地。杨缱却知道,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塔实则自有机巧,温子青在时,那些机巧只作摆设,可一旦没有国师坐镇,此处便成了有进无出的封闭险地。
她在门前停下,回头向温子青伸手,后者平静地递出一张构画了塔内八层以下的破阵图。杨缱看都不看地转手递给了门口的驻军校尉。
看着这一幕的北辰:…
…痛心疾首。
“几位辛苦。”杨缱道。
“王妃客气了,属下们职责所在。”校尉抱拳行礼。他们也甚是好奇身后的塔,如今手握破阵图,面上都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高塔大门在众人眼前豁然洞开,下一刻,浓郁的血腥味混着极难形容的腥臭仿佛终于找到出路般争先恐后奔涌而出,杨缱猝不及防正面承受了“毒气”攻击,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细想,温子青便反手一个药包怼到她鼻尖。
浓郁的药香成功拯救了她几欲作呕的反胃。
“退。”
一行人撤出老远才总算在凛冽的西北风里找回活着的感觉,杨缱手握药包,一言难尽地看着平静的青年,“温喻,你五感真恢复了?”
方才那气味杀伤力那么大,这人却面不改色……怕不是闻不到吧。
温子青轻飘飘递来一个眼神,仿佛在说,爱信不信。
杨缱再次用左手握住了蠢蠢欲动的右手。
算了。
她告诉自己。
来都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杨缱旁观了燕骑将士们陆陆续续从塔内搬出一具具冰凉的叛军尸体,眼底冷色愈来愈厉。
她想过当初温子青必不会束手就擒,却不知景况竟惨烈如斯。
“禀王妃,”前来复命的燕骑校尉脸色也格外精彩,频频瞥向温子青的眼神既惊又叹,“塔内八层以下,共八十四具叛军尸身已全部搬出。幸甚天寒地冻,而塔内阵法自有天地,里面还不算太污糟。但以防万一,还请王妃等等再进,容属下们再清一清。”
杨缱颔首,“辛苦了。”
温子青适时地递过去一包自制的药粉,“劳烦将军混在火油里熏一熏。”
校尉接过,返身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竹床上面色苍白的青年。
撇开这位国师大人在漠北如雷贯耳的善名,校尉不是第一次见他了。上次见,这位与袁少将军几人合力围杀前任禁军统领司啸时所表现出的战力便给燕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此番平叛,校尉又从同僚们嘴里听说了青年在太极殿密室的遭遇,早已心生敬佩……可这都比不上当前的一切带给他的震撼。
听说他当初是以一敌多,力有不逮才被拿下的。
也就是说,他们搬出来的那些尸体,是眼前这位大人一个人的战果。
杨缱也在看温子青。
后者倒是坦然,“我也是人,双拳难敌四手。”
杨缱噎了下,认输,“……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讽你算不到自己死劫。”
此话一出,温子青彻底平了心中意。
他又忍不住为杨缱找补,“卦者本就难算己,你说的,也没错。”
杨缱摇摇头,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