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响铃(2 / 2)
“事发突然应当不知。”景启劝道“反正已经差思寻去请安了,只要他见到太后,太后自然会知道皇上没来赴宴。”
只要太后来主持大局,这满殿的使臣和大臣便不敢有怨言。
靖王揉着眉心,只觉头疼的厉害,景启借着给他倒酒的空低声劝道“九哥您别上火了,有我在这万寿节乱不了,万一你再中了风,被人横着抬出去,这大殿才是真的乱了。”
就在使臣们快要坐不住时,殿外终于传来了太监高呼太后驾到的声音,靖王和景启松了口气,在小几旁向太后行礼请安,一旁的使臣团也纷纷行礼,只不过他们或站,或蹲,或跪,行的都是自家的国家。
自金国质子回国之后,太后一直病着,虽然有时会召见几位王爷,但总是神态疲倦,不见有好气色的时候,今儿虽然盛装打扮,但眉间还是有些病态,只是轻易不被人发觉而已。
太后坐稳后便简单的说了几句开场的话,无非是普天同庆,招待不周,与使臣之间的客套话,当说到皇上突然龙体欠安,不能赴宴时,底下的使臣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使臣道“昨儿我等还被陛下召见,皇上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并无欠安之感,怎么今天说病就病了!”
“此来就是为了给皇上庆寿,皇上不来实在遗憾。”使臣道“我们此行随身带了位神医,他的医术举国难寻,无论是怎样的恶疾,只需三针便可痊愈,若是方便,太后可召他入宫,为皇上医治。”
使臣七嘴八舌的说话,有的要拿出自己的奇珍妙药,有的推荐自己带来的大夫,还有的要为皇上开坛祈福,大殿嘈杂似水波荡开,一时间难以平复。
太后高座上方,一如既往的笑着。
“有劳诸位关心。”
一声明亮忽的响起,使臣顿时没了声音,纷纷侧目,只见太后下方站着一位王爷。
有不少人已经认了出来,但也有眼力不济的,虽是没认出来,但心里也犯了嘀咕,猜出眼前这位是个不好惹的硬骨头。
景启站的笔直,目光慢慢逡巡大殿,沉稳着声音道“我朝陛下亥步千里不疲,有拔山抗鼎之力,自小至今未曾染过风寒,而今忽的就病了,诸位可猜得出原由?”
大殿之上一片疑惑,就连太后也是满眼不解。
使臣“我等实在猜不出来,还请殿下解惑。”
“诸位怕是忘了,今儿虽是陛下的万寿节,但也是九皇子的庆生宴,陛下这是怕抢了九皇子的风头,特意避而不出,让咱们跟九皇子好好亲近亲近!”
殿上忽的传开了笑声,气氛顿时一轻,欢快的似寻常家宴一般。
不是谁都能开这种玩笑,只因为他是铁掌将军,是镇守边关的主将,使臣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才愿意将这话当做一场玩笑。
太后与众位大臣使臣敬了酒,欣赏了歌舞后,就到了使臣们给小皇子送礼的时候了。
襁褓孩童不谙世事,奇珍异宝看也不看,抓了个布做的小老虎在嘴里啃着,咿咿呀呀的哼出声来。
靖王不出意外的送了一尊小玉佛,景启更是不出意外的送了九皇子一箱用金子打造的小玩具,有拨浪鼓,小鹰,小老虎,满满一箱子都是金子打的,金灿灿的且晃眼呢!
使臣团送来的也都是些能想得到的宝贝,唯独到了鄯善这里倒是出了点意外,使臣团送来的是一个小铃铛。
虽是做工精巧,但看着不甚出奇,在这山一样高的礼物中,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小气。
太后先开口捧了场“好生精致的铃铛!九皇子一定很喜欢。”
使臣“太后有所不知,此物看着平平无奇,但却是我国相爷精挑细选出来的宝贝,名为三响铃。”
夹菜的手微微一颤,小巧的鸽子蛋从筷子上滑了下去,掉回了盘子里,菜汤溅到了靖王手背上,烫的他倒吸一口气。
景启默默递过一方帕子,目光飘着竟是不敢看他。
“三响铃?”太后疑惑道“何为三响铃?”
“回太后,三响铃不同于寻常铃铛。”南箕起身离开小几,慢慢走向大殿中央献宝的使臣“寻常铃铛一晃一响,而它一晃三响。”
说到一晃三响时,他正好走到景启的小几前,脚下稍稍一顿,声音也轻了许多,像是在回味一样。
景启在恍惚中似乎听到了铃铛摇晃的声音,叮叮当当,伴随着令人难耐的潮热,吃痛声与铃铛声缠的紧密,催的人身上生热,口干舌燥。
靖王擦了手背上的菜汁,疑惑的看着闷头吃菜的景启“你耳朵怎么红了?很热吗?”
景启将冰盘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嗯!热。”
“第一响,声如磬,悠长醇厚,令人心静。”
“第二响,声如瓷,清脆动人,宛如潺潺流水。”
“十四?”靖王将自己身边的冰盘推了过去“你没事吧?”
景启嘬了口酒,神情有些不自然“没事,人多,热。”
“第三响,声如玉,明亮清润,如凤啼凰鸣。”
“你又何尝不是在要我的命.........”
南箕轻摇铃铛,一晃三响,声声不同,他展示完礼物便回到了小几,轻捏着酒杯,对景启摇摇一敬。
景启装作看不见,扭头看向不远处弹琵琶的乐伎,隔着满殿使臣给了她一个含情水波。
酒杯被人捏的险些碎开,但当看到景启身边那六个大冰盘时,紧绷的指间缓缓放松,带着几分深意摩挲着杯沿。
没有驯服的狼就是不乖......
“十四。”
景启应了一声,只见靖王长指微曲,向某处轻轻一点,压低了声音道“那边的使臣一直在看你。”
景启转眸看去,只见嘉木巴正抱着胳膊看他,目光极其不善,两人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的挪开了,两人目光中的复杂和阴冷只有对方才能明白,嘉木巴这次随身带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位倒是让景启格外在意。
男人带着祈福时所用的鬼神面具,穿着宽大的袍子,木簪半挽一头苍白,剩下的披在了肩上,看起来像个上了年岁的萨满。
景启目光似乎凝到了他的身上,迟迟不肯离开。
男人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突然抬眸,眸中的阴鸷像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激的景启向后一退,小几被装的晃了一下,酒杯咣当一声滚了下来,在地上滚溅了一道酒渍,连带他的衣袖也打湿了。
宫婢慌忙来收拾乱局,靖王看过来时景启已经收拾好了目光,淡笑着让他不用在意。
景启再看过去时,那位宽袍白发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嘉木巴神情自若的跟身边人说笑,他逡巡满殿,竟然找不到白发男人的身影,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那个男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景启不信邪的满场看了几圈,终究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那一眼过于阴郁,以至于宴席散了,他还稳坐不动,目光执着的在使团身上一个个的扫过,直到最后一人离开大殿,他这浑浑噩噩的脑子才稍稍有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