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奏福宁王淮论闲气 会牢狱朱子诉衷肠(2 / 2)
孝宗唯有默默颔首而已。
却说朱子心知结案在即,实在难耐惆怅之意。他忽然很想见见严蕊,见一见那位身受无数酷刑仍坚贞不屈的勇者。当下,朱子乘夜赶赴女牢,叩开牢门,来到了严蕊面前。此时的严蕊尚不知自己即将脱离苦海,只道是又要受刑,当下强撑着病体坐了起来。
朱子命人搬来两张胡凳,与严蕊各自坐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他缓缓地斟酌着说:“本官此来,是要向你通报一个好消息。”
见严蕊神情犹疑,朱子微微一笑:“此案已然上达天听,官家已遣了岳武穆的三子岳霖为你平反,不久便会将你无罪开释。”
严蕊颤声问道:“这可是真的?唐府尊又待如何?”
朱子轻叹一声,却是避而不答:“若非没有物证,我便真的怀疑你与唐仲友私定终身了——自己尚且身陷囹圄,却依旧惦念着他,如此情谊殊为难得。”
“唐府尊待奴家恩重如山,奴家岂能相负?”
“不必自称‘奴家’了,”朱子皱起眉头,“我已与岳公说好,此案了结后正式为你落籍,还你自由之身。”
“提举厚爱,小女子怎么承担得起?”严蕊垂下眼眸说。
半晌,朱子忽而近乎急切地询问道:“如若我说,我对唐仲友的全部诘责都是出自公心而非私意,你是否相信?”
一时未得回应,朱子落寞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女子相信。”
朱子惊愕地望了过去,严蕊的目光中正盛满神采。
“您为人耿直,不过是受了旁人的蒙蔽——听那些读书人说,书里有句话叫‘人谁无过’,人都会犯错,就连官家还下过罪己诏呢!”
“幼芳姑娘,”朱子淌下热泪,对她说,“朱某起初当真以为你与唐仲友确有情愫,但发你至绍兴府时我便已有所怀疑了——当时就该及时纠正,我却为保全颜面而未置一词,而今想来实在惭愧不已!”
“事已至此,再言何益?”严蕊摇摇头。
“这些事非我本意,”朱子拭泪叹息道,“唐仲友为知府一载有余,所作所为虽然有利于百姓,但也违反了大宋律法,因此我才急命追责。不想却伤及无辜,是我气昏了头。”
房内又是一阵沉默。
“姑娘,你可识得谢元卿?”朱子猛然想起那具被打得几乎不成人样的尸体,当即开口询问。
“不瞒提举,”严蕊罕见地现出了扭捏羞涩的情态,“他才是我的情郎。”
朱子登时语塞。
严蕊追问说:“您怎么提到他了?您认识他?”
“谢元卿的授业恩师是我的挚友,”朱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此前到他恩师那里去了,一时半刻的还回不来。”
“我知道,”严蕊露出甜蜜的神色,“他要先去建康府完成游记。等他从建康回来,我们会一同回到绍兴,在他置办的大宅子里……”
朱子忽然听不见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于他而言却如同背负着巨鼎一样艰难。不顾严蕊的询问,朱子强忍内心的痛楚一步一步向牢外走去。严蕊还不知道谢元卿死去的消息……她还是先不要知道为好。
——怀揣希望总比万念俱灰强上不少。
当朱子对岳霖说起此事时,后者的神情一下就变得十分怆然。他喟然长叹道:“严蕊果真让人怜惜得紧。幼时丧父,遭继父陷害卖入乐籍;后无端受此大难,酷刑加身险些殒命;如今好不容易捱到天朗气清,情郎又先故去,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朱子因道:“你切莫对她提起——眼下若提起了,不过徒增一场伤心罢了。”
“我自然知晓,”岳霖尤为感慨,“阴差阳错,天人永隔,世上的悲剧也不过如此了。”
“可惜了严蕊的一片痴情。”朱子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