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到底还是走了(2 / 2)
终于结束了。我们也办妥了所有的手续,我和老郑也最后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留的东西。深夜里医院的走廊里空旷而又阴冷,只有几个陪护病人的人在走廊里的椅上木然而坐,偶而投过来的眼神,多是同情。
我和老郑出了医院的大门,我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自行车的钥匙,这才想起来我的自行车还带伤着巨大的伤口躺在林家的楼道里呢。于是我和老郑一起打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里虽然又脏又破,但是这样寒冷的夜里,车里开着暖风,一坐进来,还是感觉很舒服的。
我坐在前面,老郑坐在后面。胡子拉碴一脸倦容的司机问完我们的目的地以后,大约是嫌我们的路太近,咕哝了一句我们没听太清的脏话,然后扣上空车灯,一边开一边打量着窗外,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捡一个顺路的活儿。
深更半夜的,能打着车就不错,我们俩都没有和他计较,自顾自地聊着天儿。说到主任的媳妇儿真是挺倒霉,躺在icu这么多天,到底是没有挺过来,把命丢了。这下子又变成命案了,明天估计就得上报纸。听说晚上就有报社的人要来采访,被侯警官给挡回去了。
原本一直瞟着窗外,想并个客儿的出租车司机一听我俩唠的内容来了精神,几次插嘴,想问点儿究竟,我俩没给他机会,没有搭他的话茬儿。他骂了一句“这刨锛儿的真是不得好死“。我和老郑对望了一下,然后我扭头问他:你准知道这是刨锛儿的干的?人家警察还没有下结论呢。
出租车司机见我们俩终于肯搭他的话儿,有点得意地打开了话匣子,把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刨锛儿“的传闻都给我们讲了一遍。
似乎所有城市里的出租车司机都有两个特点:一是百事通,没有不知道的事儿,这可能和他们的职业有关,见人多,信息多。二是口才好,出租车司机可能是因为工作太闷,一旦遇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立刻就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而且讲话内容有事实,有根据,有结论,末了还能加上自己的观点儿。真是完整得很。
出租车司机东拉西扯,但是也确实让我们听到了许多报纸上没有的东西。
据说这个人只杀女人不杀男人,年轻的女人和小孩子也不会动。只杀那些年龄稍大一些女人。还有就是这个人夏天不会出来做案,据说是因为他的凶器是一柄小锤子,平时就藏在袖口里。而夏天穿半袖,没地方藏。这个司机说得兴起,音量越放越高,到最后干脆把车载收音机关了,以便我们能更认真地听他给我们分析案情。
可惜我们的路不远,加上深夜里路上没什么车,出租车跑起来快得很,二十多分钟我们就到目的地了。我都已经付了款,他还仍然谈兴正浓,一边从腰包里给我找零钱,一边仍然说:兄弟,告诉家里人,都加点儿小心。平时出门最好能戴个帽子……
告别了老郑,我进了小区。冬夜里的风吹到身上有一种夺人魂魄的冷。我不由得竖起衣领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感觉身上很紧张,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酥酥的,轻微的过电感觉。心里想可能我是有点冻着了,搞不好明天要感冒,赶紧回家休息,于是我又提高了脚下的速度。
就在我走进敞开的单元门,借着昏黄的楼道灯迈步上台阶的时候,我虽然并没有看见,但是我分明感觉到有一个人出现在我身后。而实际上,这个人已经在我身后跟了很久了,因为我意识到他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我身上之前那种簌簌过电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恐惧。我迅速扭头并且同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似乎有点吃惊,没有想到我会停下来,更没有想到我会扭回头。他手里的东西已经砸了下来,因为我这一扭头,和一停顿,这个原本砸向我的头的东西砸到了我肩上,并且因为距离不再合适,砸到我的身上时只是擦了过去,等于是砸空了。我没有时间考虑什么,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本能的反应。我的身体里迸发了从来没有过的力量,我的拳头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我的脚也踢在了那个人肚子上。那个人也挥动着手里的东西砸了我几下,但都没有砸到太关键的地方,因为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唯一清晰的意识就是我们两个在搏斗的时候他一直在恶狠狠地低声咒骂着;就象我们在街头常见的两个男人之前的斗殴一样,一边打一边骂,半是为了发狠,半是为了手里的动作助力。而我在此时因为恐惧的缘故,却完全是一边动手,一边嘴里大声喊着救命,不间断地喊着,声音大得让附近几个楼道里的感应灯全都亮了起来。这种大喊的威力完全强过我的拳脚。对面的人很快就不再与我纠缠,转身向楼外跑去,我不知死活地还追了几步,跑到楼外时,黑沉沉的院子让我停住了我的脚步。我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台阶上,大口喘着粗气。
身后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应该是楼里的居民听见了动静。有人问我怎么样,也有人在打电话报警。这时候我的意识渐渐清醒,各种感觉开始恢复。我的肩膀闷乎乎的疼,我每动一下,身边还会飘起白色的羽毛,看起来诡异得很。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羽绒服被撕开了个口子,里面的羽绒飞出来了。
几个男人身上穿着大衣,下身却是衬裤和棉拖鞋,他们在我的身旁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我的“命大”,遇到了刨锛儿的还能落个平安;还有的人争论着,说不能是刨锛儿的,因为那人“只打女的”
不大一会儿,小区院子门口闪过一阵红蓝色的光,是11的车开过来了。
我在派出所里整整呆到天亮。
派出所的人一开始只当是普通的打架斗殴,先是做了笔录,让我连夜打车去公安医院验了伤,我的伤确实没有什么要紧。本来已经准备让我回去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因为和现在的大案“刨锛儿”有关,让我在派出所里等一会儿,“市局专案组”的人一会儿能过来。结果我在派出所的凳子上睡到天亮,也没来人来找我。
一直到早上七点钟了,一个睡眼惺松的小同志把我喊醒,让我“先回家”。
出了派出所的门,我给老郑和主任都发了一条短信,简要地说了夜里发生的事,然后请假一天。我也没有回家,找了一个浴池,泡了个澡,然后就在浴池的休息室里睡了足足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