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巨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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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敌人的追击，顺利地来到了图书馆后花园的回音木前。拉芙蕾来到队伍的最前列，伸手示意他们停下脚步，随即蹿进了树丛中。不一会，她从回音木的树丛中钻出半个身子，挥手召唤他们进去——她已经确认里面是安全的。

一行人随着拉芙蕾，一个接着一个地钻进了树丛中。首先进去的是扶着芙莱丽雅的鲁道夫，接着是达夫和马修斯，断后的埃达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异常后，也跟着马修斯进入了树丛。

六个人顺着树干来到了树顶的亭子里，里面摆着拉芙蕾的行李和芙莱丽雅为逃亡准备的物资。一行人经过激烈的战斗后，不是受伤就是就是筋疲力竭，来到安全的地方后，纷纷瘫倒下去，靠在白色的柱子上休息起来。

鲁道夫手臂和腿上都受了伤，因为刚才的战斗，两处伤口都开裂了。芙莱丽雅赶忙拿了一个水袋，用水帮他清洗伤口并重新包扎。她被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惊吓到了，双手还在颤颤发抖，额头上冒出了粒粒汗珠。

鲁道夫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他不明白，刚才巴斯提公爵的投枪为什么会径直朝着她的方向飞去。论威胁程度，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达夫都比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高，那个老道的龙骑士为什么要特意对她下杀手？当然，关心这件事的不止他一个。

埃达突然打破沉默，用最不讨好的方式将他们共同的疑问提了出来：“这个女孩有些奇怪。你们守卫队的队长也好，刚刚的龙骑士老头也好，怎么都对她特殊对待？她到底是什么人？”

芙莱丽雅听了后，微微低了低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祭司小姐，你可以解释下吗？否则接下来我们就分道扬镳吧！”埃达补充道。

达夫觉得她的语气太重了，给她使了个眼色，见她没有回应，又说道：“这种情况下，还是人多点一起行动比较好吧……”

但这个女人完全不顾父亲的劝阻，向芙莱丽雅逼近了几步，继续说：“快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保持沉默也许会害我们所有人没命！”

芙莱丽雅的表情变得僵硬，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逼问过，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回应对方。埃达正想继续逼近，拉芙蕾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用冷峻的眼神看着对方。

“什么，原来这个异族女人是你的保镖吗？”埃达冷笑着说。

其他人都嗅到了这紧张的气氛，纷纷站了起来。埃达见拉芙蕾表情中带着杀气，摊了摊手又退了回去。

鲁道夫和达夫本以为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都松了口气，又坐了下来。但此时，马修斯却上前对大家说：“埃达说的没错，虽然她态度不太友好，但我们现在都坐在一条船上，要是隐瞒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对我们来说不公平。如果这位祭司小姐现在说出来，我们会按照事情的严重程度来判断，是继续跟你们同行还是分道扬镳。我想这位守卫先生也能理解吧？”

“你们……”鲁道夫心里有些来气，但却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只好瞪了马修斯和埃达一眼。他心中虽然的确对芙莱丽雅的事情也很在意，却非常反感这样逼问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达夫无奈地叹了口气，装作一副对此毫不关心的样子，又坐了回去。

众人僵持了一会儿，芙莱丽雅突然站起身来，轻轻把身前的拉芙蕾推到一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大家说：“我的确对大家有隐瞒，导致各位陷入了危险当中。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她弯腰向在场的人们道歉，接着说道：“我的真名是莉芙拉茜娅·罗兰，是帝国皇帝的女儿。我的父亲，慕德·通古斯顿·罗兰把我送到大圣堂中隐居……这件事情除了拉芙蕾以外，这里的各位应该都不知道。按刚才的情况看来，雷恩公爵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如果觉得待在我身边很危险的话，大家可以离开。”

芙莱丽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包括拉芙蕾和弗雷因先生。原本我就希望弗雷因先生能带着拉芙蕾小姐安全地离开，现在虽然有些困难，但……”

“你在说什么呢！我答应过约曼队长会保护你的，虽然之前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现在知道真相后，作为一个帝国骑士，更要尽到保护公主殿下的责任了！”鲁道夫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高声说。

“等等。”马修斯听了后说，“莉芙拉茜娅·罗兰为什么会活在世上？”

鲁道夫听到这句话后，幡然醒悟了过来。

两年前，帝国皇太子，慕德皇帝的长子，罗兰家族的龙骑士阿尔维驾飞龙前往南方国境巡视途中，在旅店里被暗杀身亡，尸骨也被凶手劫走。失去主人的飞龙立即像野兽般四处游荡，无差别地攻击牲畜和人类。

当时慕德的子女中有能力继承契约、成为龙骑士的，只有小儿子雷斯林。雷斯林要驯服飞龙，首先必须赶到遥远的南方去寻回飞龙巴古斯，并让它吞噬一位自己的血亲——一个罗兰皇室成员，从而使他们的契约成立。

如果罗兰家族不继承这一契约，飞龙巴古斯将继续在国境内肆虐，引起民怨，甚至最终使得其他大家族的骑士趁虚而入，与它签订契约，夺走宝贵的龙骑士席位，令皇室蒙羞。

罗兰皇帝慕德在深思熟虑后，公开向全境给出了一个坚决的回答：雷斯林皇子将作为新的皇太子，继承龙骑士的衣钵，获得雷斯林·巴古斯·罗兰这一荣耀的名字。

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难题：究竟要牺牲谁来为雷斯林皇太子得到飞龙巴古斯的效忠？

以往，都是前一任龙骑士临终前，将大限将至的自己作为祭品献给飞龙。而这一次，前主人暴毙后，连尸体都没能留下，这一惯例已然失效。旁系家族的血没有成为祭品的素质，甚至可能惹怒飞龙。罗兰正室中，慕德作为皇帝和一名现役龙骑士，自然不可能成为祭品。

剩下的就只有慕德的两位女儿。大女儿伊莱妮已经嫁给了圣德雷克大公的长子，即将成为未来的圣德雷克王妃。为了保证属国王室的忠诚，绝不可能将她作为祭品牺牲。如此一来，只剩下小女儿莉芙拉茜娅了。当时的莉芙拉茜娅还未成年，相貌温婉可爱，如同初秋的月桂般令人心生怜爱，因此被称作“月桂少女”。

莉芙拉茜娅不仅相貌美丽，俏皮的性格让她在名门闺秀当中显得别具一格。慕德非常疼爱自己这个小女儿，经常放任她，对她闯下的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多经常出入皇宫的贵族都认为，他对小女儿的爱甚至超过了对其他子女爱的总和。

但他毕竟是罗兰的皇帝，巨石王座上的领导者。为了家族的荣誉和皇室的威信，他不得不忍痛割爱做出牺牲。慕德最终决定：通告帝国全境，罗兰皇室为了帝国的尊严和人民的安全，决定派雷斯林皇太子前往南方，以莉芙拉茜娅公主为祭品，与飞龙巴古斯签订契约，成为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帝国龙骑士。

人民们被皇帝这一“大公无私”的举动所触动。所以近两年来，被教团势力挤压而日渐式微的皇室，在臣民中的评价日渐上升。而处于极盛期的教团，则因为雷恩大主教提出的异教清洗政策，开始被相当一部分异教势力仇视。在外人眼里看来，慕德皇帝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且值得敬佩的抉择。

芙莱丽雅低下了头，面带愧色地说：“父亲当时派人将我送到兄长那里去，最后却把我送来了这里。他们和雷恩大主教通了气，他很爽快地接受了我。父亲为了我，欺骗了人民，还让兄长陷入了危险当中，我至今也不知道雷斯林现在怎么样了……帝都传来他成功成为龙骑士的消息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当时他的确骑着飞龙回到罗兰堡了，在无数贵族和平民的注视下。”鲁道夫说，“当然，当时他飞得很高，没办法确定他骑着的是不是巴古斯。世界那么大，难保还有其他飞龙的存在。不过要是他没有和巴古斯签订契约，那条龙现在应该还在国境中到处破坏吧，我可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传闻。”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马修斯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按目前的情况看来，大主教杀死了亲皇室的牧首，雷恩家族明显已经和皇室决裂了。但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来杀死公主，而不是把两年前这个谎言揭穿呢？那样不就能让罗兰家族颜面扫地了嘛。”

“这……我也不知道”芙莱丽雅露出了难过地表情，低头轻声说道。

“好了！你们不要再问她了，总之我会保护莉芙拉茜娅公主安全离开。你们怎么决定我都不在乎！”鲁道夫大声说，他放弃深究这件事情，决定坚守誓言。

拉芙蕾看了一眼芙莱丽雅，陷入了沉默中。马修斯不禁为她的悲惨经历叹息——贵为帝国公主的她，却差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哥哥抓去喂龙，实在是令人唏嘘。

沉默持续了片刻，马修斯开口道：“我决定和你们一起走。虽然会有讨厌的苍蝇一直跟着我们，但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把她送回帝都说不定还能被皇帝奖赏。”

“我没话说，跟着马修斯这个混蛋得了！”达夫起身表态。

埃达有些不情愿，但别无选择的她也只好点了点头。

鲁道夫成为帝国骑士，加入遗迹守卫的队伍以来，还从未真正为帝国奉献过什么力量。而这次竟然有幸以生命来护卫公主殿下，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作为骑士的价值。虽然身处险境，但这种感觉让他十分自豪，刚才的负面情绪也被一扫而空。

就在所有人都将达成共识的一刻，拉芙蕾开口了：“其实我也有事情瞒着你，芙莱丽雅……不，莉芙拉茜娅公主……”她突然回头看着芙莱丽雅，用愧疚的语气对她说：“虽然你一直热心地想要救我，但其实出现在这个国家、来到这座城市、被他们抓到这里，这一系列事情都是我计划好的。”

“我的目的是潜入大圣堂，进到那口‘井’里面，如果不被他们抓住，我永远没办法上山来到这里。”她补充道，“所以我现在不得不和你说再见了。”

“鲁道夫，这个女孩就交给你了。我之前侦查过了，现在上山的道路上军队不多，趁着刚才的敌人还在分散搜索赶快走。”拉芙蕾对遗迹守卫说。

“你们几个，下次在酒馆密谋的时候，别再那么大声了。你的敌人早就知道了你们的计划。”她又转向马修斯他们，平淡地对他们说。

马修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和埃达在酒馆碰头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交谈的内容已经泄露。而鲁道夫也突然醒悟过来，几天前在沃尔特酒馆里那个穿斗篷的人，正是拉芙蕾。

最后，拉芙蕾看了芙莱丽雅一眼，露出了她罕见的微笑，说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类，我并不讨厌和你说话。虽然在地下室那会只是你单方面在说。”说完，她便戴上斗篷的兜帽，向下一跃，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你可以拿着我的琴。”拉芙蕾的声音从他们脚下的大树中传来，随后大树上恢复了安静。

罗兰人都知道，圣堂中的“井”不仅深不见底，里面还可能居住着巨龙或者其他恐怖的未知生物。除了传说中的十三位龙骑士，从没有人从井里出来过。

“拉芙蕾！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芙莱丽雅难以理解拉芙蕾的意图，她觉得精灵少女要是下到那口‘井’里面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了。拉芙蕾那坚定的眼神也正表明了她有去无回的决心。但精灵女孩已经走远了，离开了这棵回音木，离开了他们。

她转过头去，强忍住眼泪，对鲁道夫说：“弗雷因先生，拜托您了，带大家一起离开这里吧。要是中途出现什么情况，放着我不管也没关系，我除了给你们添麻烦什么也做不了……”

鲁道夫右手紧贴心脏的位置，低头向芙莱丽雅行了一个礼，用严肃的语气对她说：“莉芙拉茜娅公主，现在我身负帝国骑士的职责和两位友人的嘱托，即使死上一百回，也会保护你安全回到帝都。”马修斯对鲁道夫露出了钦佩眼神，他点了点头，对他的忠诚予以肯定。

芙莱丽雅忍住悲伤，对鲁道夫笑了笑说：“谢谢您，尊贵的骑士先生。请继续叫我芙莱丽雅吧，这名字是为朋友而生的。”

鲁道夫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几个人稍作休息，在黄昏将至时，带上了必要的补给品，准备强行突破下山道。芙莱丽雅把匕首收在了腰间，带上了拉芙蕾的雕花鲁特琴，最后看了看那位精灵女孩曾经弹琴的位置，跟随鲁道夫离开了这棵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