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中伏(1 / 2)
卢巡一言不发从众人中间穿出,追风逐电,奔逸绝尘。他与赵酆兄弟相称,步法不如赵酆,但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天空中的长耳枭毫不收力,只能跟卢巡并驾齐驱。
卢巡超过前锋部队,拨倒几个李永康的亲兵,手已经搭住了李永康肩膀,一发力,李永康失去平衡,脚下发软,踉踉跄跄的摔倒在草地上。两个人狼狈的滚作一团,但好在终于停下来了。
长耳枭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李永康摔的不轻,哼哼唧唧还没反应过来。卢巡只来得及半蹲起身,半空中一蓬箭雨已经落在了两个人头上。
众人大惊失色,纪襄猛地遍体生寒,再也顾不得隐蔽身形,拼了命的向前狂奔,同时张开双臂大声呼喊:“散开!有埋伏!卢巡!卢巡!”
元军立即按照遭袭后的战法分散结队,宋军弓弩制式多样,杀伤力强大,床子弩,大小合蝉,踏蹶,多为游牧所惮。宋辽澶州之战萧挞凛身中六箭毙命,人甲俱碎,令契丹军士气深受打击。因此面对宋军的重箭长弩,元军多有预防,平时训练时也有单独练习。而日军弓箭无论在装备还是射程上都远不及宋,元人立即向两边散开,因此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卢巡身上插满了箭矢,好在日本人的箭轻,射入甲片后被里面的皮甲钩住,没有大碍。但李永康痛的在地上打滚,滚过的草地染上了几抹鲜红色的血迹,显然是受伤了。翻滚间见他腋下夹着一尾箭羽,箭矢竟然从腋下的铠甲空隙中射入,半支箭身都射了进去。
“我伤着了……救我!快来人救我……”李永康又惊又惧,几乎崩溃。
卢巡拔剑在自己身上一挥,尽数斩断箭杆。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仍旧没有说话,转身架住李永康向后撤去。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出几步,第二波箭雨如约而至,射在两个人的后背上,两人都闷哼出声,不知道射中了多少箭。
纪襄向北望去日本特有的荻花生长在近海的平原上,阵风拂过,波浪般层层粼动,平坦的平原上隐隐有不少人影出没于荻花间,显然是有日军埋伏多时,就等着他们过来。
元人被弓箭兜头一射,进退维谷,都三三两两散开在周围数百步的空地上,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后撤吧,前面有埋伏!”邵林愤怒的说道。
“不,来不及了。”纪襄看着四周的情况:“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现在撤退会被他们咬死很多。对面是长崎幕府的部队,即便回到隘口,剩余的兵力也不够坚守了,到时候两头被堵,进退维谷,一个都走不脱的。”
邵林胡子上都沾着汗水,他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纪襄说的情况自然也能明白,低头思忖了片刻,脸上发狠:“那就冲!越快越好,杀散他们,最好是不让他们进城!”
“对。”纪襄点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能胜,长崎要么让这支部队在野外被我们吃掉。要么放他们进城,那我们也会不可避免的被放进城里,就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与此同时,两侧山包处,阿由拜在山头目击了前锋受到日军弓箭袭扰的情景,然而自己却完全无法支援中军,因为弩军们此时已经自顾不暇。各处的山包都埋伏着长崎方向的日本部队,长崎这次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投入的兵力规模相当大,远不可与对马壹岐同日而语。但是日本人也没想到元军两翼会有部队前突到四面的山上,双方照面,都各自一懵,不可避免的触发了遭遇战,四面的山上都有喊杀声响起。纪襄自知不能再耽误时间,命令中军拼命加速,迎着平原上的伏军杀了过去。
日军后背背着圆悬六目结或是幕府三盛鳞的家纹旗帜,当他们全部在荻花丛里站起来的时候仿若平原睁开了无数只眼,令人头晕目眩。
战争至此已经全面开打,双方步兵在开阔地带绞杀成一团,火器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而日军则阵容齐整,占据有利地形,等到元军突破到跟前的时候就向四面散开,元军后撤时又重新聚拢追击。跟蒙古人骑射的战法竟颇为相似,显然阵中有真正的大将坐镇指挥,一来二去,元军居然罕见的陷入苦战。
邵林徒劳的挥舞长剑,半天都没打到什么人,日军这种游击战法克制汉军这种成排并进的风格,汉军虽武艺高强,盔甲兵器更为精良,却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出。本来靠强弓劲弩可以逼着日军主动接战,此时阿由拜的弩军千户所被山上的伏兵纠缠,分身乏术,也就无从谈起了。
日军引诱邵林的部队深入,然后绕至三个不同的方向围攻,邵林此时终于能打到人了,但四面围攻,实在不能令人高兴得起来。手下的士卒渐渐力不能支,有些实力较差的被日军长枪刺倒,友军无法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血而亡。阵亡的士兵大多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本营兄弟,邵林急火攻心,奈何深陷泥潭,以一人之力是绝对不可能力挽狂澜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某个人跟他讲的打架的要诀,若是被很多人围攻了,一定不要管其他人就死盯着为首的那个打,拼尽全力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必须要让他付出带人围殴你的代价。很多跟班的往往在首领被打倒之后立刻败逃,这样你就赢了。如果没有那也不要紧,带头的人会在你前面先死。
然而真正到了沙场上,江湖斗殴的真理在此刻毫无借鉴价值,你甚至根本没有机会看见统军的主将,光是前面的人山人海就足以把你淹没。
向增身材健硕,六尺半的身高在平均只有四尺左右的日本兵里宛若夸父,挥舞掉刀,猛然发出一声狮吼,踏步支援而来。向增所用掉刀两面有刃,自锋尖向两侧后斜,后为长阔形刀身,形似划船之棹。掉刀势大力沉,一般由重骑兵携带,鲜少有步卒使用。然而向增天生神力,又高出正常人许多,掉刀所向周围足轻人甲俱碎,转瞬间已有十数日本人死于向增手下,其余敌军惧怕他的勇武,都纷纷躲避。向增筋肉鼓涨,怒目圆睁,浑身衣甲都被染红,仿若天神下凡,甚至连能跟他对视的日军都没有。
邵林的围解了,向增那边日军立刻趁机推进,把向增麾下的士兵压缩着击退。两人顾此失彼,时间一分一秒的耗尽,战况毫无进展。纪襄的本队也遇见了麻烦,长崎日军不同于对马壹岐岛上那种战时征召,闲时赋农的部队,跟元军相同,是已经职业化了的部队。他们以低级武士为主,夹杂富有经验的精锐足轻,再加上有水平优秀的将军坐镇指挥,进退有度,攻防得体。纪襄并不走运,遇上的是元军自东征以来实力最强的部队。
日军发现纯靠埋伏和人数无法立时获胜,于是改变打法,阵中将官奔走呼喝,不时冲着纪襄指指点点。向仁和向易乱军中狙杀了几个,却无法杀尽,反而激发了日本人复仇的心理,更加狰狞的围杀过来。
纪襄早被不利的战况激怒,眼见日本人集中力量冲着自己而来,立即挺身迎战。下级武士也是武士,不是那种一两招就能解决的普通足轻,而且身穿竹,皮质地的胴丸。部分校官还有甲片更多的具足,这已经跟将军或者上级武士用的新式大铠外表上看起来差不多了。
单论武艺而言,邵林是邹字营剑术第一,师从宝祐四年武状元张宗德,值得一提的是张宗德是温州平阳人,究其一朝,平阳共出过十五名武科状元,在张宗德以前,平阳已经连出五届武状元。张宗德授秉义郎,累迁至横班副使中卫,宋朝积弱,算是少有能善终的军人。
他的剑术自成一派,因此邵林靠剑术破不了的局,军中少有人靠武艺能破。纪襄自然并不例外,开始的血勇退却之后,后继无力,已经气喘。几名武士将他逼至一处,武士刀上下流转,纪襄退入被动防守的局面。但即便如此纪襄仍旧不肯认输,拼着身上多一两道伤口,又杀一人,另一个武士趁机削去了纪襄肩头一片肉,鲜血涌出,纪襄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
双刃枪卡在尸体上无法拔出,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纪襄拧身拔刀,暗红色刀柄横着撞击在武士的胸口上,刀尖阴险的斜刺。武士以一个常人难以做出的动作后仰避开,同时双手持刀自下而上挑斩,很漂亮的逆袈裟,瞬间格开纪襄的这记斜刺,随即不吐息,立刻握刀前进,纪襄只来得及挡偏敌人的刀身,火花飞溅,刀刃切进对方刀镡半寸,拼力之后两人都退开一步。
武士穿着深蓝色胴丸,脖颈处加了一片铔,方才飞溅的火花擦着铔弹开,留下一个黑点。武士冷笑,盯着纪襄微微点头:“京藏铁心的刀,原来就是你杀了平景隆最强的家臣。(日本语”
纪康手持坂八善文切钢,眼神中多有惊讶,他看着刀上的铭文,轻轻赞叹:“没想到你还是把名刀,这么多人认识。”
日军见深蓝色甲胄的武士和纪襄对战后向周围避让。元军则想要一股脑冲过去把武士围杀,这是两个民族思维方式的差异,武士皱了下眉头,纪襄振刀示意元军离开。
“你的士兵不守规矩。(日本语”武士隐隐有怒意:“主将单挑,哪有贱卒插手的道理?”
纪襄听不懂日语,自然不会跟他废话,他只是觉得对方或许是个将军,起码是个中级军官。己方以寡击众,人数捉襟见肘,此时若是与其单挑,能最大程度的减轻其余战友们的压力,让他们有足够时间击溃其余方向的日军。
“大人,别跟他废话,咱几个一起杀了这个领头的。”有营里的弟兄来到身边,出言提醒道:“山头那边已经没动静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纪襄缓缓摇头:“这个人我来,你们去支援其他兄弟,只要中军不败,其余人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士卒犹豫了一下,转身杀入其他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