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迷雾（2）（1 / 2）
一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我趁着回家路过长春，还亲自去了一个跟我联系比较密切的留学机构。虽然我知道，留学机构向来都是利益大于一切的地方，不管他们把他们的工作宣传得有多么优秀，从我们这样资质一般却又做着出国留学的白日梦的蝼蚁们身上尽可能多挖一分钱才是他们自身的意义所在。但为了了解更多，我还是去跟那里的老师当面了解了一下。我主要咨询的并不是要去日本念研究生的事宜，而是关于去日本念专科的事情。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念专科。从零基础开始学动画技术的话，这绝对是一个门槛比较低的渠道，而且日本在这方面的技术经验，在这个业界圈子里可谓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更是成为了他们国民经济支柱级别的存在。再加上我本身就是日语专业出身，语言方面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连念语言学校之类的钱都省了。
我回家后决定把我的考虑和了解到的信息告诉父母时，我才发现我还是太过乐观了。他们并没有同意我的想法，只是抛出了一堆我无法解释的难题。
回去后过了几天，老爸带着老妈和我一块到外面下馆子，一边吃饭一边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呢？”我爸一脸严肃地问我。
“一直有啊，高中的时候就有，但那会儿高考都已经迫在眉睫了，你又没那么多钱，而且你就是有那么多钱也来不及学啊。”
“以前也没怎么听你说过啊。”妈妈说道。
“我有说过，但是你们还是比较希望我当个什么律师、翻译或者医生。”说到这儿，我似乎有点儿来气，“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6年代的老家伙。按照你们的观念，我最好就是念完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然后生个娃，安安乐乐过完一生，完事。”
“可是动画这些东西……哎，终究还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且你又不是上什么名校，你说你去了能念成什么样，回来能找着工作吗？”
“我能不能找着工作那是我自己的事，这条路是我选的，我自己应该对自己负责。”
“呵，你要是到时不用来麻烦我，我才懒得理你。而且你这么出去不又得花我钱吗，我们从小到大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了，你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还要继续让我们花这么多钱呢？你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走点省钱的路子吗？”老妈一说到要花钱的问题就容易上头，因为我成长的这些年里确实花了她太多钱，但既然我们之间在这方面有矛盾，就必须有一方继续妥协。
“可是我想往这方面发展，想当一个动画导演，不行吗？这又不是突然才有的想法，人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却不去做，就这样庸庸碌碌地过日子，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有什么意思吗？”
“哎！所以说你这人幼稚，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有梦想是好事，但条件允许才行啊！”
把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做好，才是成年人，我懂。但是并不等于成年人就得永远为了不想做的事情而牺牲自己想做的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取舍的问题。但我只知道，老妈才不懂这些道理，她一个做财务出身的，把家里的钱财打理的井井有条是她的强项，也是最大的优点。但在我面前，这却是最大的阻碍。她所有的反对理由都是那样的空洞，在我面前完全掩盖不了她不想让我去这个事实。
“你别跟我废话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是根本不想让我去？还是没钱供我去？”
“没钱。”
“放屁！我从来就没见过你愿意替我在这方面想点办法！也从来没见过你在我个人发展方面问过我的想法！”我直挺挺地盯着老妈的眼睛继续追问，“妈你跟我说实话，你瞒不住我的，你自己问你心里，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让我去？”
“是……我不想让你去……”她似乎还是不太愿意直率地承认，“因为这些东西完全不切实际，而且也没那么多钱。”
“行了，那你闭嘴吧，多说无益。”
正在一旁沉思的老爸貌似给足了我“表现机会”，也不怎么管我和老妈之间的争吵，只是一边看着我带回来的资料一边若有所思。等我们吵完了，他才开口：“你之前不是决定已经考研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发现我的机会并没有断绝。并不是一切都让高考决定好了，通往未来的路也不只有提升学历。当然，念个专科学点本事又不意味着提升不了学历，我将来学成了可以再考这方面的研究生。”
“但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去念专科，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一个本科生还跑回去念大专。”
我简直为老人家的这番见识感到可笑，但我知道老爸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于是我说：“专门学校说是说专科，但跟我们的大专还是有点区别，毕竟日本的职业教育还是要比国内的质量更高。你从他们国内的大学、短期大学、专门学校的就业率比较就能看出来了。这些年来，专门学校的就业率一直是最高的，理由很简单，企业里头对实用技术人才的需求量明显要更大。而且，我是要从基础学起的，当然是选择专门学校会比较合理，总不可能零基础自学就考上东艺大吧。”
“那如果念得不理想呢？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的。”
“如果不能达到预期效果，我也可以回来到国内动画公司里头工作，只不过当不上技术人员而已。而且，只要大学期间我一直学下去，我的日语水平肯定能达到一个高度，留学回来之后也多多少少掌握了动画方面的专业知识。现在有不少动画公司都跟日本有合作项目的，或者像哔哩哔哩那样的平台在引进动画版权的时候也需要这样的人才。”
“我明白你的意思，”老爸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感，能看出来他是在认真考虑的，“但念专门学校，就意味着你出来只是个普通的技术人员而已，说到底也就跟工厂里的一线生产工人差不多。”
“学成之后也有很多方向可以发展的，要是不愿意只当个一般的原画师或者动画师的话，也可以试试考研，继续深造。”
“这件事我得再考虑考虑，毕竟如果你要念完两年专门学校再念两年研究生的话，这花费我都得全部合计合计。”
要说服老爸这样的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自己的考虑尽量变得周全一些，让他觉得合理就能得到他的赞同。至于他那根深蒂固的保守，也许更像是某个时代的烙印，不是我们年轻人能轻易改变的。
第二天，他告诉我：“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不太稳妥。你又不是去一些特别有名的大学，专门学校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个专科，里面有很多东西我们也不了解，看不清楚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风险尝试的。你要是能考上东艺大的话，我想尽办法也能让你去。”
往后，我还是继续试图说服他们，但基本上都是徒劳。老爸不相信我，老妈更是动不动就威胁我卖房子。但我还是能理解他们的——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着这个家，在我的成长上也投入了不少，在这个事情上，我真的不能向他们要求再多了。于是一年后，我决定同意他们的想法，留在这里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