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怨王孙(1)(2 / 2)
赵雍看着吴娃的明眸,拒绝不得,内心之苦也让他欲一吐为快,犹豫了一会便开始说起来:
“娃儿,自你我结为伉俪,你从未对寡人有任何要求,寡人愧疚的很,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前次病重,只道再无转机,寡人内心伤痛异常,当时你向寡人提了此生第一个愿望——立何儿为太子,寡人允之……
于是废掉长子章儿、立何儿为太子,更是在寡人壮年之际将王位禅让给了何儿,让他做了赵王,由肥义辅政,而寡人做‘主父’,只顾征战,所做一切,全是因为我深爱夫人……”
吴娃听到此处,不由美人垂泪。
赵雍长叹一声,继续说道:“章儿较何儿年长十岁,性情勇猛,相貌秉性更似寡人,不止一次,我见章儿向何儿朝拜时,萎靡颓废,不复当初性格,不瞒夫人,寡人心痛,也觉对章儿那早早去世的生母亏欠良多……
愧疚之余,寡人对章儿厚待有加,衣食住行和仪仗均等同于寡人,可臣子们却曲解为寡人有重新废立的想法,于是如田不礼之流开始向章儿靠拢,常行挑唆之事,唉!章儿的心思活泛起来了。
章儿和何儿同为寡人爱子,不能厚此薄彼,寡人思虑多时,欲将代郡分封与章儿,让他做代王,便同肥义说了,谁知肥义这胡蛮竟以‘国无二日,百姓方宁’之类的冠冕词语驳斥,寡人惟悻悻而去。
事后,肥义应是将寡人的意思说与了何儿,何儿知晓后想必内心惴惴,有疑惧之意,故对寡人有了嫌隙防范,而章儿那边也是密谋策划,兄弟二人终于反目,而今肥义被章儿所杀,章儿又被成老贼、李兑杀害,他们包围沙丘宫、要饿死你我都是此般缘由啊!
娃儿,何儿现已视我——他的父亲为眼中钉,成老贼即便未向何儿禀报沙丘宫如今状况,何儿也必知晓,他是默许之,哈哈!——逆子有杀父之意啊!连着你这个母亲也顾不得了,亏我还一直觉得何儿是个孩子,不想他已经长大了,成老贼敢于如此,必是揣摩出了何儿的心思,好,好啊!我儿如此心狠手辣,赵国在他手里想来不至于衰败下去。”
吴娃眼圈泛红,止不住垂泪,哽咽道:“小童是一个无知的女子,这全是小童的错,才致夫君于险境之中,小童罪该万死。”
赵雍摇头道:“干你何事?全是一番做母亲的拳拳之意罢了,如果有过错……”,赵雍说到这里,却有些犹疑,他神情复杂,慢慢接着说道:“……也全是寡人的原因,是寡人的举措有失当之处,是寡人无能——寡人是个昏君啊……!”
赵雍再也说不下去,狠狠一拳砸向了雪白的墙壁,拳头破裂,流下了鲜红的血液。
吴娃扑上前来,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抱住赵雍的胳膊,说道:“夫君为家为国,一番真情实意,而为难之处天下几人能知?在小童心里,夫君英雄盖世,岂能如此自责。”
赵雍有些激动,揽住吴娃肩头,只觉较往昔更瘦弱了一些,不由鼻头微酸,眼泪险些流将下来。
吴娃怀中的孩子惊醒了,大声啼哭,吴娃解开衣襟,给婴儿哺乳,但沙丘宫被围两月有余,宫内粮食已尽,夫妻二人已饥饿多日了,吴娃的奶水很少,婴儿拼命地吮吸,只几口,奶水便没有了,婴儿饿得紧,仍是不肯松却,一边吮吸一边抽噎啼哭。
赵雍瞧着,忽然说道:“我见园中树上有鸟巢,内里或藏鸟雀,娃儿稍候,待我前去取来烹了充饥。”
赵雍虎目含有泪光,内心悲痛,赫赫英雄落入如此尴尬境地,令人扼腕。
赵雍转身而出,须臾而回,手捧胡帽,面有惊喜之色,说道:“果有收获,巢内竟有两只大鸟和几只小鸟,我上树时,两只大鸟不肯离去,凄鸣啄我,被一起捉了。”
吴娃定睛看去,果见两只大鸟在赵雍帽中扑腾,几只小鸟偎依瑟缩在一旁。
吴娃大为不忍,说道:“夫君,这必是一家子啊!你看,鸟爸爸和鸟妈妈这般惊恐,还是放它们一条生路吧!”
赵雍摇头不允,说道:“娃儿,即便不为大人,可也需想想我们的孩子。”
吴娃颤声说道:“夫君,它们必是一对双宿双飞的夫妻,含辛茹苦地哺育幼鸟,只因为舐犊情深,才至被困此处,和我们——多么相似……,夫君,小童实不忍,快些放了。”
赵雍将胡帽从吴娃身边拿开,不让她看,冷冷说道:“相似?的确相似得很,都同样死于子女之手罢了!”说罢,赵雍转身而出。
吴娃扑倒在火炉边的椅子上,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