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禽戏法(2 / 2)
“小铭,你这招是什么名堂?精妙的很啊!”元让脸上的异色还未退去,对着直起身来的卫铭问道。
“这招枪法源自一奇人所创,并未在江湖露过,兄长不知不足为奇。”卫铭想起赵云七探蛇盘枪法初成,仍需时日钻研方能成熟,故而未将其由来说出。
“若是如此,此人非北地枪王张绣或西蜀枪王张任莫属。”
“兄长不必猜测,此奇人乃一少年,偶然创之,并非此二位枪王。”
“这才真乃奇人啊!少年天材,假以时日,此人可赶吕布。”
“吕布?”卫铭听赵云说起门派,未曾听说吕布其名,此刻见元让提及,故而追问。
随之夏侯惇又将董卓上位讲之,以及其麾下有吕布、华雄、樊稠等大将,犹以吕布最为勇猛,年仅三十余岁,其武力不下于帝师王越。
卫铭听后暗暗称奇,王越他是听赵云听过的,与童渊、李彦其名,吕布能与之媲美,想之也差不到哪儿去。
“小铭,适才我见你闪躲、腾挪的身形,是否源自于五禽戏法?”
卫铭见元让一语道破,自己也无需隐瞒,便将幼时遇到华大圣人的奇遇讲述了一遍。
“小铭和那位少年均乃奇人,再有三五年,估计为兄也不是你的敌手,未来可期啊!”
“兄长过誉了,小弟学艺不全,更无名师导引,何来前途之说?况且刚才若非兄长留手,未发内劲,此刻估计小弟已然废也!”
“小铭不可妄自菲薄,古来大宗师都是历经磨难,忽而通透而成。小铭如此年纪,其际遇已是万人难遇,未来不可估量啊!”
卫铭想起与夏侯惇这一路坦诚相见,此刻其又如此真挚,转想告别在即,内心不由一阵感伤翻覆起来。但自己重任在身,不得停留,随之拱手做了个告别姿势。
“兄长,山河虽远,终有相见之日,小弟就此告别,不必相送。”
夏侯惇手拎双戟站在路中,望着卫铭远去的背影,低声感慨道:
“希望以后不要与此人为敌!”
与夏侯惇别后,卫铭沿着官道继续南下,又过了半日,便到了伊阙。河洛自古帝王州,自是不假,此时虽已是暮晚时分,但伊河两盘依旧灯火通明,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卫铭找了一个偏僻的摊位要了碗汤面坐了下来。
“传说当年伊河发难,洪水流到此处被山阻塞。大禹用斧将山劈开,洪水才泄走。后来中原安定,洛阳建都,此阙口正对天子门户,所以伊阙又叫龙门。”邻座一个操着地方口音的老者正兴奋地说道。
卫铭不禁一笑,内心独白起来:“用斧劈出山阙多是后人对大禹敬仰从而演化出来,况且如此宽阔河道,实非斧钺所能凿开,即便现时也不可能做到,神话传说断不可全信。”
此时夜幕已至,卫铭沿着伊水河畔独自走着,后来在西山找了一个石阶坐了下来。
伊河穿阙而过,满月的清辉撒落其上,水面鳞光闪闪,在这夜色笼罩的山阙之间显得格外鲜亮明媚,但却没有一丝刺眼。阶前确实另一番景象,只见月光满地,犹如霜雪覆盖,只待清扫。
“河水长流,月光笼在上面未随其动,但无论居于何处,都可视见,如影随形。但若是驻足观看,唯眼前明亮。月光隐没无常,但其并未移动,皆是观者所处环境、位置不一,所以形成动静变幻的视觉差异。”
“皓月当空,清亮圆润无辉。笼在水面,则波光闪烁跳跃。撒于地上,支离犹如霜雪,不可明辨。同一月光,相同时间,照于水面与地面,形态截然不同,只因映射的对象不同,所以才会出现刚和柔的反差。”
想到这里,卫铭但觉心里有所领悟,于是便捡起身边一根枯枝,但举至半空却又不知如何而下,随之抛去。
卫铭沿着河岸,满是愁绪地来回踱步,但觉此刻夜风清冷,远处宫殿里灯火也逐渐阑珊了起来。河面上水雾朦胧,开始弥漫扩散起来。
“呕”的一声从东山那侧传来,打破了这沉寂的夜空,然后又慢慢趋于宁静。
卫铭忽地想起芦花荡那天,也是如此夜晚,落寞孤独,唯有寒风、月光相随,待朝霞升起,光芒万丈,整个芦花荡瞬间充满生机。只因太阳夜伏昼出,蓄力而为补偿,故而才有死气升机转换。卫铭觉脑中一片豁朗,瞬间顿悟,俯身又捡起那根树枝,以一招猿猱起跳式腾向空中,挥了起来。
那枯枝犹如一把长枪似的,时而穿梭犹如流星,辉光紧紧相随;时而又变幻莫测,明暗交替,影像次第交映;时而又转为静止,不见其动,但觉其在迷离中扩张前行。
卫铭随之又反复演练了几次,到最后时,招式与初时并无差异,但视觉却差之犹如云泥。
这次但见枯枝挥处金光灿灿,点点清晰;光影也是周遭遍布,明暗同在;到第三式时,但见水影俱止,枪身渦旋居于其中,只听“砰”的一声,枯枝瞬间而至,与倒影在漩涡中间撞裂而爆,碎屑与水珠撒向河面,星光点点,上下闪动犹如满月光辉。
卫铭借势跃回石面,两脚平稳着地,双臂犹如大鸟收翅般交叠回于腰间。卫铭此刻但觉内息舒畅不比,禁不住朝对岸一声长啸。
“好,好,妙绝!!”
卫铭刚平复下来,忽听身后有人拍手称赞,心想莫非刚才习练时惊扰到了山上隐士,正欲前去致歉示意,只听那‘隐士’又接声道来。
“好一招‘仙鹤回翼’,好一个天才少年。”
卫铭差异道口,那‘隐士’已走至身前。卫铭借着月光抬头一看,但见一个较自己稍长几岁的灰衣少年正微笑着站在面前,其脸色红润有光,双眼奕奕闪亮,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
“小娃娃,是否还记得故人?”说罢,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
“小娃娃?”卫铭忽然欣喜跳了起来,“你是晋儿?”
那少年含笑频频点头,示意默许。
“华大圣人呢?他也在附近吗?”说罢,卫铭便向晋儿身后探首张望。
“师父去了熊耳山,只有我一人在这里。”说罢,晋儿便拉着卫铭在石阶上坐下,叙起往来。
原来此人乃圣人华佗弟子吴晋,此次同师外出采药,到洛阳后方奉师命分开寻找。
“我原本在山上树林歇息,忽见水边光影陆离,出于好奇才起身探之。但见一少年在此习练武术,此地本负气含灵,又毗天子之居,江湖高手云集本不为其。本欲避之,忽又见其身法似有五禽戏影,故而上前。近之却大为叹息,虽只有三招来去,但实则蕴含自然之相,藏万千变化于其中,故而禁不住喝彩。而真正暴露你身份的乃是最后一式‘仙鹤回翼’,这五禽戏法师父除了传于门下弟子,便只有一个放牛娃娃看过。”
说罢,两人心照不宣地转头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小铭,刚才你那三招,似枪非枪,似棍非棍,虚实交替,是什么来历?”
卫铭听到吴晋问起刚才演练的招式,望了望脚下静悄的河水,夜色已近阑珊,月影也开始倾斜起来。回想起自己适才也是忽有顿悟,随心发出而已。若如此刻心绪平静,意兴殆尽,断无创作可能,便对之如实说了出来。
“我刚到此处,心绪万千,明日之路更觉渺茫。恍惚间但见月影沉璧水波之中,浮光跃金。又见阶前铺满银辉,茫茫如同霜雪。因之所思,才创出前两式‘光影’、‘霜雪’。圆月照于水面和地面,色与相俱不相同。但其悬于当空,静而不争,却可以应万千变化,因而第三式我名之曰‘满月’。”
吴晋见卫铭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领悟,内心不住暗暗称奇。
“当年我随师父路过云阳,于无心之中演了一遍五禽戏法,想不到小铭竟能学会,真是天资聪慧啊!”
卫铭想起幼时偶遇华老圣人,后遭早黄巾迫害,几经辗转,流离于北方。今虽回归在即,但家人、故乡俱已毁灭,心里不胜唏嘘,一阵感慨。
“小子幼时不识圣人,胡言造次,幸得尊长心量宽广,示以绝技观之,但小子才智浅薄,记得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小铭不可自轻,师父当年也是见你童心赤诚,方才应许。想那五禽戏法,我三月记全招式,一年独自练之。遇你之时,恰好三载,师父方允我与我演之,但时至今日,仍不能领悟透彻。你在在短短时间学会诸多,已是天纵之才啦!”
听罢吴晋所言,卫铭更觉幼时际遇绝非偶然,实乃天意为之。
“师父早年游历四方,但见世人疾病并多是气血淤塞所致,故而钻研疏通之法。有一天忽然想起‘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独自走到院中自语道‘人之躯体,眠而不动,气血因而停滞,长久必病。如若像流水户枢那样,自然不腐不蠹。’”
“这才是五禽戏创作的初始,后来师父发现自然动物身体灵巧,体格健壮,少有病态,因之有所启悟,随而勤加观摩学习,几年之后方有这五禽戏法出来。”
“猛虎四肢健硕,遂上山逐涧,故虎戏可锤肢体;麋鹿善角斗,其力瞬间迸发,源出于颈,所以鹿戏强健脖颈;熊罴腰肢钝厚,力大无穷,可地动山摇,以此熊戏磨炼腰椎;猿猱攀枝借力,上下飞渡于林间,赖其体柔灵巧,是以猴戏柔之关节;飞鸟舒翼于天空,随心所欲,皆因其气度从容,故而鸟戏可裨益胸腔肚腹。”
“师父传我等师兄弟五禽戏时常说‘飞禽走兽动作自然,皆从竞争追逐中来,攻和防也会因环境、地势有差异,汝等学习这戏法不可呆板,要善于灵活运用’。小铭,你悟性极佳,且善于观察,但这套戏法似乎你并未学全,今日我再演习一遍,希望这五禽戏在你手中能延伸出更多变化。”
“晋兄,万万不可,此功法乃华老圣人劳心精力所创,且小子并非门人弟子,岂敢担当?”卫铭见吴晋意欲传授五禽戏法,想起幼时已得幸运,如何敢寸尺再进,故而慌忙起身相拦。
“师父若是如此迂腐顽固之人,当年便不会授意。我奉师名演习,小铭当仔细观看,不可拒之。”
吴晋不待卫铭回复,便纵身跃向一处敞地,摆出了起式。卫铭见此,也不再执言,于是便跟着一起演习起来。
“虎式手脚并用,攻防俱佳,分纵、退两路,又演观、蓄、击、裂、甩、回等变化于其中,气势威猛,长久练习任督二脉自通,内息充盈。”
“鹿式双脚蓄力,发内劲至头颈,以击、卸为主,暗含蓄、引、御、拨等诸多变化,丹田、脉络之间气血周天循环。”
“熊戏气力浑厚,分合、围、甩、黏、收、放、聚、御之式,于自然防守中攻击。”
“猴戏需巧劲活用,演腾、跳、荡、回、分、借之式,无须强劲,可借力、可攻防。”
“鸟式在于气与神,飘逸安然,其有伸、凌、收、放、吐、移等形法,练气韵、合三元。”
卫铭初时方觉往昔练习毫无条理,杂乱无章,今得吴晋引领方将之前欠缺、生硬之弥补起来,自然衔接。待到后面鸟戏结束之时,但觉耳聪目明,筋骨舒坦,内息也顺畅无比。
“小铭,这五禽戏除了可练内外功,还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作用。今招式你已学全,后面无比勤加练习,不可中断。”
“晋兄,小弟幼时蒙圣人照顾,今又得兄长倾授,虽无师徒之分,但已有师徒之情”
“小铭不可失态,你我年纪相差无几,仍以兄弟相称即可,不必如此俗套。”吴晋见小铭情感流露,正欲俯身下跪,急忙伸手扶起。
“小弟谨遵兄长之命,自当砥砺前行。”说罢,躬身一拜。
吴晋知卫铭重情义,且身有重托,不便久留,于是便说道:“小铭,我负师命在此,仍需盘亘几日。你重托在身,须行在即,不可久留,日后自有机缘,无需感慨。”
卫铭与吴晋别过之后,沿着伊水继续南下,此刻天色还早,路上行人稀疏。又行数里,天色方才大亮,卫铭蓦然回首:但见远处伊阙,东西二山相持而立,河水犹如一把利剑般穿龙门而过。西山那块石阶上,隐约可看到一个身影,朝着南边正在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