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阳之托(1 / 2)
“吾父启之,不肖儿玉拜上。三月我义军转战云阳一带官军追之,遗弃兵甲无数待至子时,赖天师显灵突围后遭埋伏,吾与冯郭断后携旧部约五千三百余人,欲出南阳避之白石村匆忙提笔,唯恐命不久矣”
“小铭,这封信你可看出什么信息而来?”苏旗站在账内低声对卫铭说道。
“苏伯,这封信除了对云阳战况的描述,也就是苏玉大哥对父的牵挂无奈之情,其他方面小铭委实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
苏旗忽然有些哽咽,仰起头抑住欲将流出的老泪,内心复杂无比。自去年收信以来,这封书信他已反复观看无数个夜晚,每每心里都是犹如刀割。这不仅是一封家书,更是苏玉的绝命书,果然不到半年,噩耗从南边传来,他更是从内心到躯体几近崩溃边缘。
“小铭,正常人写字,收尾的时候提笔偏向何处?”苏旗朝账外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附耳对卫铭说道。
卫铭虽不知有什么蹊跷,但也知须行谨慎,于是低声说道:“虽我不懂书法,但常人写字,自上而下,提笔的时候,多是钩于内侧然后再提起向外。”
苏旗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拍了拍卫铭的肩膀,说道:“明白就好,此间不便,待出去之后仔细观之,便可找出隐情。”
卫铭明白苏旗所示,随将书信收起,藏于衣内,待行至芦花荡时才拿出揣摩。
“果然如此,‘遗’‘子’‘灵’‘冯郭’‘携’‘出’‘白石村’这几个字在信中与其他字钩划截然相反。白石村必是苏灵的藏身之处,只是不识得这义士冯郭,届时想必会引起许多误会。”
自云阳被掳开始,转到冀北黄巾,后辞别苏旗,白洋淀偶遇赵云,孟津又结识夏侯惇,到龙门再见故人吴晋,卫铭再次回到家乡已是两年过去。
“奇怪,南阳黄巾覆灭近一年,怎么此处破坏像是刚遭遇似的?”卫铭望着前黑烟暂未全息的倒塌房屋,心里不由有种不祥预感,脚步加快了起来。
“这位大哥,叨扰了,请问是否有位叫冯郭的男子在这白石村居住?”卫铭路过一户篱院,看一壮年正在院中劈柴。
那壮年抬头看了看来人,一边劈柴一边回复道:“白石村虽然大,但人数并不是很多,冯郭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
卫铭踌躇了起来,难道自己揣摩错误了,苏伯的信上明明可看到的就是这个名字,难道冯郭也遇难了,那苏灵岂不是
“前几年黄巾战乱,这里的人都不见了。后来官军平定贼军之后,流民慢慢聚集,才有现在的村子。不过去年过来两户,一家姓郭,一家姓冯,本来你可以去问问,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早上突然两家房屋全都着火被烧了。”
卫铭听到‘一户姓郭,一户姓冯’,恰又是去年来到此地,正在想这冯郭有可能是指两个人,只是自己猜错了而已。只听那壮年又接着说道:“早上大家把火灭了之后,里面连个尸体都没见到,可惜了两家的孩子。”
“孩子?”卫铭突然回转过来,“大哥,可是村口西边那两户?”
那壮年见卫铭情绪激动,便停下手中的活,说道:“正是那两家?小兄弟可是前来寻找亲人的?”
卫铭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朝那壮年报拳告辞,加快脚步冲向村口。
“奇怪,寻常人家着火多是厨房发源,这两家怎是从堂屋开始?”卫铭正在郭家破落的院子里观察,希望能找到些端倪。
“这两家毗邻,都是如此被烧,像是被人寻仇故意毁之。”
“房梁倒塌并未烧全,床柜也剩多半,人不可能被烧毁。”
“桌椅翻到凌乱,墙上还有刀口、坑痕,像是有过打斗。”
“窗木是被破开的,台面上还有脚印。”
“院后土地脚印如此错乱,拧作一团。”
“不好!”
卫铭沿着脚印从后院一直寻到田地,打斗的痕迹更加明显了,虽然狼狈不堪,但大体是一路向北而去。
待行至约二三里,只见麦地被践踏潦草无律,周遭另有散落的衣襟碎片,卫铭更加确信此处有过激烈争斗。
又行五六里,卫铭忽见西侧麦地空塌一阙,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死尸趴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钢刀。
那刀卫铭认得,是黄巾军营所有,刀柄处刻着一“平”字。
“此人乃黄巾兵卒,看来此事更加蹊跷。”
卫铭来不及过多思虑,加快脚步北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脚印出了麦地,突然消失了。卫铭正在犹豫当口,忽听不远处斜坡之下似有打斗惨叫之声,忽以一招五禽鸟式平地腾翼飞了过去。
但见坡下约五六人,装束与刚才所见死卒无异,将两妇女围在当中。那两妇女虽然被掳,但并未露怯,怒视着一帮匪众,却将各自孩子紧紧搂于怀中。另有两男子满脸鲜血,头发散乱,正在旁边空地吃力抵抗一身材修长青衣。那青衣背对卫铭,右手一把钢刀左右进攻淡定自若,左手缩进袖中,欲暗中再施阴招。
众匪徒本已稳占上风,只待擒下此二人便可告捷,正自庆幸,突然却见一少年犹如大鸟般扑猎而下。卫铭不待其准备,一招猿猴缠绕式已从包围两妇女的黄巾兵卒缝隙当中穿梭而出。只听“镗”“镗”几声,五六把钢刀已次第落下,随后那几兵卒便倒地哀嚎起来,原来卫铭施展猴式绕至其身后之时,又以熊合之力将其臂膀脱下。那青衣见突发如此异常,便迅疾抽刀砍向卫铭,回身之际双脚又错位踢出,将那两男子翻退。
“冯郭二位义士且先休息,待小子会会此人。”卫铭见那青衣回救之时并未错乱,并以腿法拒敌,心内不住暗暗称赞。此时卫铭基本已猜测十之八九,冯郭即是眼前两人无疑,只不知道如何让黄巾贼人缠上而已。卫铭再看那青衣黄巾,约莫二十多岁,脸无表情,一双锐利犹如鹰隼似的眼睛,再加上可见骨头的深凹眼窝,更显得其阴鸷无比。
卫铭摆了个猛虎观察之式,身体暗暗蓄力,随时准备出击。那青衣见卫铭不过十四五岁,却瞬间击倒己方六人,也不敢小觑,缩进袖中的左手也伸了出来。两人对峙不过瞬息功夫,只见那青衣右手以一记直击刀式刺了过来,只听钢刀破空略有劈裂之声。卫铭见其钢刀直刺,双脚在滕进途中突然立起,身子微微后倾,知其这式乃是迷惑之招,便以猴式左右腾挪避开。青衣见卫铭并未上当,眼中忽显惊异之色,转之又将双脚收回,踩四象方位绕近卫铭,手中钢刀左右不断挥处,以补缺脚步变幻空缺。卫铭见此,更加称奇,此青衣颇懂黄老易学之理,实乃劲敌,若是任由其占全方位,自己非遭重创不可。忽想起百鸟朝凤中一式“凤凰涅槃”,随以鸟戏中移式掠开卦域,然后不停转换方位闪避。那青衣见卫铭知晓厉害,又见其身形缥缈躲避,若是任由其如此拉长空间,待后面两人补上之后,自己非输不可,故而倍速加快布阵脚步,以拿下眼前少年。卫铭但觉青衣气力充盈,疾速布阵同时脚步稳而不乱,自己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包围,故而避开的同时脊背微倾,以鹿卸式减轻周身压力。那青衣踩踏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小,卫铭见其鬓腮略带狞笑,知其已准备蓄力一击。青衣男子也见卫铭已退至图穷,于是在东方乙木方位以一招‘青龙出击’劈刀而下,忽见卫铭微微一笑,双脚脚尖踩地,身体倾斜腾飞而出,左手化作分拨之势将自己劲力引向一旁,右臂犹如一把长枪突击至自己胸前。
青衣男子刀还未至卫铭头顶,但觉胸口一阵剧痛,内息已无法掌控,散乱回流,倒地之时,嘴角鲜血不住,断续咽到:“百鸟朝凤,原来是枪王门人!”
卫铭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汗珠如同豆大,显是也受了内伤。这青衣绝非乏乏之辈,刚才他闪避至最后冒险使出“凤凰涅槃”的时候,被其护体内劲震伤,毕竟习武时日较短,招式使用击以及变幻尚不够纯熟。卫铭正欲倒下之时,忽然腋下伸出两臂将其扶起,抬头一看,原来是冯郭二位义士。
冯郭本已迫近绝境,突然冲出一陌生少年瞬息击倒一众黄巾啰嘍,又不过十数招击毙此青衣男子,身法诡异,招式出奇。两人本以为是江湖侠义之辈出以援手,转又听其喊出“冯郭”二字,更是大为惊讶。因未卫铭胜而不起,知其已经受伤,故双双上前扶之。
卫铭见二人未顾妻儿,快步径向前来,又见其满脸焦虑和疑惑,不觉心宽起来:“此二人乃真义士也!”
“敢问可是冯、郭两位义士?”卫铭不待其张口,强忍着胸腔的疼痛说到。
“我叫冯异,他叫郭途,确如其姓,义士二字却实不敢当。”卫铭左侧男子附声说道。
“冯弟,此地不宜久留,以防张向寻来,你们负着少侠先行离去,我处理完现场当即赶来。”另一男子也随声说道。
说罢,冯异将卫铭负在背上,此时那两位妇女也起身赶来。卫铭此时方看清楚,原来二人怀中所护乃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在襁褓之中,想是适才众孩应是过于惊吓,故而并未发声。卫铭不及思索,顺手指着西北方向,附在冯异耳边低声说道:“冯大哥,沿此方向前去,约合二十里路,有座巨人山,里面道路崎岖,树木紧密,我们可先去藏身,后做细算。”
冯异略有惊讶之色,但这少年为救自己所伤,也不再做过多思索,带着卫铭和一众家眷径奔而去。
卫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原来他趴在冯异背上,没走多远便已睡着,直到此时方才醒来,不觉已休息了七八个时辰。虽是冬日,但从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他知道此刻应是居于山林深处,暂时安全。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周边,只见冯异肤色黝黑,长脸清瘦,颔带羊须,正在篝火堆旁翻烤着野味。白日被解救那两妇女并肩坐其侧旁,借着微弱的火光,缝补着手里破裂的衣物,身后铺着的被褥上睡着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