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医子爵(1 / 2)
就这样,孙必振被裹在一张花床单内,由欺诈司抬头、剧毒司抬脚,就这么被抬进了地狱,来到了吊带袜身前。
吊带袜露出十六颗牙齿微笑着,他并没有强迫欺诈司向它展示床单内的孙必振,只是从左到右旋转着眼球,静静盯着那花床单,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没人知道它在想什么,这只生物的想法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揣测的。
半分钟后,吊带袜嬉笑道,“挺好!都挺好!你们过去吧!”
欺诈司朝吊在半空的吊带袜颔首一笑,领着戏子们继续朝武神祠正门走去。
武神祠的正门外另有一扇形似鸟居的巨大石门,石门正上方挂着一块桃木的牌匾,上述四个铭文大字:笑奉我主。
欺诈司一行人迈过石门,翻过总共六级石头台阶,进入了戏武神的神祠。
武神祠内部并不符合三维的常规空间结构,许多超几何的形状肆意排列,组成了首尾相连、无限循环的弄堂。弄堂两侧是石雕的般若,这些恶鬼石雕无一例外都咧嘴大笑着,无数漆成灰色的铜香炉挂在了它们的盔甲上,使得弄堂内烟雾缭绕。走在这里需要格外当心,许多看上去像是外凸的几何体反而是下凹,但欺诈司他们早已轻车熟路。
“踏入此地,凡人将无法分清上下左右,许多楼梯和拱桥都是莫比乌斯环,没有戏武神保佑的凡人在此地将寸步难行。”剧毒司貌似是在自言自语,但他其实是在调侃欺诈司将一名凡人带入武神祠,“王苏丹,你带这小鬼进来,他可就未必出的去。”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欺诈司不回头地答道。
穿过无限长的回廊后,一行人踏入了一片由无尽循环的拱桥所投下的连绵阴影。石头拱桥上雕着许多稀奇生物,这些生物的阴影投在了地板上,影子不断舞蹈着,但石雕本身却一动不动。
走出阴影后,欺诈司向右上方指了指,他们开始攀登一条呈z字形的竹楼梯,楼梯两次贴着许多俗气的年画,年画的色彩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有灰白黑三色,画中的人物无一例外都咧嘴笑着。
一行人的脚步是向上的,这楼梯却向下延伸。随着他们沿楼梯下降,祠堂内的香火已经无法照亮这个地方,但楼梯仍在循环,一行人渐渐步入阴影。
他们沿着这个z形循环楼梯下降了六层,楼梯的侧面浮现出一扇矩形门,这扇门老旧而窄,门两侧贴着一副对子:六般若兮伟哉笑神,笑奉主兮至死方休。门楣上写着四个汉字,只是这四个字和那对联毫不相干;这四个字是“悬壶寄世”,不知为何,悬壶济世的“济”字居然被写错了。
窄门的门槛很高,众人抬高脚步方得进入,一间老旧的药房展现在众人眼前:无穷多的灰色药剂瓶摆放在无穷高、向上延伸的石头书架上,书架、墙壁和其它石质装饰均是由灰白黑三色组成,唯独地板是透明的。此地并无色彩,香火从上方射来,如果抬头向上看去,他们将能够看到自己的脚底。
透明的地板中央,匡子爵正蹲伏在一块一百二十八边形、近乎于圆的石案旁,用一瓶黑色的胡椒和一瓶白色的盐绘制涂鸦。匡子爵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戏子,他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医师,但无论从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角度来看,他都是一个合格的疯子。
欺诈司和剧毒司轻轻将孙必振放在了透明的地板中央,在这个灰白黑的世界中,孙必振身下的花床单显得格格不入。剧毒司朝欺诈司低声耳语了几句后离开了,其他人也都各自有事要做,纷纷向欺诈司汇报并请求离开。
欺诈司没有挽留,毕竟与匡子爵这老疯子交谈是一项非常耗费耐心的任务,没有人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甚至没有人愿意留下来观察他做这件事情。
其他同伴陆续离开了药房,唯独武丑李德留了下来。
虽然姓李,李德却是欺诈司的关门弟子,他和剧毒司李林并无亲戚关系。
“你为什么留下来?”欺诈司蹲在昏迷的孙必振旁边,面对李德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李德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新的南京烟。由于没有烟盒,这支烟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但他毫不在意,掏出打火机默默地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鼻孔飘散出来,李德笑了起来,“我留下来看看,您老这又是要耍什么?”
“行吧。”
欺诈司做了简短的回应,随后呼唤自己的太岁。半秒钟后,他的银蛇便降临在了肩头。欺诈司向蛇吩咐了两句,大意是要它提防匡子爵的太岁。匡子爵毕竟是个疯子,疯子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交代清楚后,欺诈司再次检查了孙必振的脉搏,确定对方还活着后,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了疯医。
“站那别动。”匡子爵头也不回地说道。
欺诈司只好停下了脚步,“匡大夫,我有一事相求。”
匡子爵扭转头,露出了半颗眼睛,另外一颗半的眼睛被斑驳的阴影所遮蔽。他用那暴露在光线中的半颗眼睛皱起了眉头,青紫色的嘴唇向下弯曲,可见他目前的情绪并不稳定。
“爷在作画。作画,是容不得打搅的大功业。”
匡子爵的画作展现在石台上,在那个由一百二十八边形构成的石台中央,胡椒和盐混合在一起。胡椒描绘了一幅简单的轮廓:一条垂直的线和两个椭圆形,大的椭圆形依附在垂直线旁边,而小的椭圆形则位于较远处。除了这三个简单的图形之外,其他区域都是由白花花的盐粒填满,其中夹杂着一些短而粗的胡椒线条用作点缀。
虽然匡子爵的画不堪入目,但至少他所说的话是合乎逻辑的,这表明他今天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意识。有些戏子开玩笑说,匡子爵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发疯,这实在是夸张了。毕竟疯子也需要睡觉,除了八小时的睡眠时间外,匡子爵还需要花时间吃饭喝水。考虑到各种琐事,他发疯的时间被大大压缩了。
平均下来,疯医匡子爵每天大约有六个小时处于疯狂状态,偶尔也有那么半个小时,他发疯的程度没有那么严重,比如说现在。
欺诈司为此感到庆幸,他指了指躺在地板上的孙必振直言道,“你看下这位吧,他受了惊吓,魂魄飞了出去,现在就快要死了。”
但匡子爵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