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城(1 / 2)
(一
我老家在安城。
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白墙灰瓦。我的房子便是白墙灰瓦中的一员。
它面积有多大?至今我都没搞懂平方的概念。总之在我印象里,它是很大的,大到足以容下一家七口人。
有客厅,客厅的四个角各有一个房间。有阁楼,楼上分隔成三块。
房子左面砌了一个厨房,长长的大大的暗暗的凉凉的。
厨房正前方紧挨一个洗澡间。洗澡间的四面墙壁都是木板,并贴着挡雨棚一般的塑料纸。风一吹,哗哗响。
洗澡间的瓦片也是那种青灰色的一大块的瓦,上面有凹槽。瓦片表面覆了一层塑料纸,塑料纸用木板钉或石块压着。
晚上下大雨,水滴在塑料纸上,就会发出特别响的声音,“哔哔蹦蹦”的,彻夜不停。
房子背面是一座山,不高,但数木特别茂盛。兴许是向阴的缘故,即使是最炎热的夏天,屋后也总是潮湿阴冷的,家里砍的柴火就成排地堆积在屋檐下。小孩子不经常去屋后,蚊子多,大人们也不常逗留。
房子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坦水泥坪,能摆下十来张木桌子。我就是在这块水泥坪上,学会了骑自行车。
坪间有长长的竹竿、竹杈,竹竿上经常晒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大的小的,挂满一长条。
爷爷年轻时,那年代是有地主的。水泥坪右边有一条长长的上坡路,往上,便是昔日的地主家。
水泥坪右边,居中之地,有四级向下延伸的石阶。然后是一个规模较小的泥土坪。那里有一间小厨房。
泥土坪中间,有一个圆圆的石桌,还有石凳。记不清有多少个了。3个?4个?2个?总之是有的。
水泥坪下面还有一个规模更大的自然坪,两个坪之间有一定的坡度。
自然坪角落种有一些蔬菜,用篱笆围着,算是一个小菜园;中间种有一簇竹子,矮小的那种。
往右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梅子树,另一棵我们管它叫“和树”,具体是什么品种,我也说不上来。两棵树年龄都不小,估摸着该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吧。
再往右又是三间房子。它们分别是:
厕所、猪舍、鸡鸭舍。
鸡鸭舍右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我们称呼规模较小的溪流为“涧沟”。
涧沟两侧浇了水泥,能容纳三四人洗衣服。涧沟水质很好,边缘长了许多翠绿的密集青苔。水较深,里面有许多小鱼小虾小螃蟹。
自然坪通着一条出村的小路。那是一条泥泞的碎石小路。小路两旁长满矮小的野草,下雨时,路面便坑坑洼洼的,我们经常踩着野草过去。
路有多小呢?记得有一次,父亲骑摩托车回来,通过那条小路,要骑着上水泥坪时,车轮却磕着一块碎石,重心不稳,父亲一下子连人带车一头栽进了小菜园。
大家都被吓得不轻,所幸父亲无大碍,但我记忆犹新。
自然坪往下,便是一段用黄土粗略堆成的下坡楼梯,坡下一条河流贯穿,我们管它叫“碧头”。河流较宽,绵延不尽,但水不算太深。
我的童年由此开始。
(二
我有一个哥哥,不是亲生的。他是我爸爸的哥哥的儿子。
安城老家有个习惯性的方言,叫孩子名字时,后面总要加个“子”。就这样,我哥名为坤,人们就喊他“老坤子”;我小名叫禧梅,也总有人叫我“禧梅子”。
我们很喜欢去碧头玩。
很多人在下游洗衣服,我和我哥在上游捉鱼捉虾捉螃蟹,奶奶衣服洗到一半跑来捉我俩。
当然,我们玩水仅仅局限于这种小溪小河,而且要确定爷爷在屋里睡着了才敢下去。
听说我哥小时候酷爱玩水,经常和几个小伙伴偷偷溜去一条更大的河里玩。
那条河可不同于碧头,它没有水泥坝,浑浊的深水急促地打着漩涡。沙滩上满是碎石、碎沙以及玻璃渣子。
我也不知道我哥在那里玩什么。听奶奶讲,有一次他又去大河玩,结果抽筋了,差点淹死。
大家合力把他救起后,爷爷黑着脸,二话不说,抄起一根粗壮的棍子,追着他来打,谁劝都没用。
爷爷边打还边狠狠地问:“你敢不敢再去那里玩了?可敢了?啊?……”
哥哥被打的很苦,遍体鳞伤,哭到声音嘶哑。
有了这次经历,他当然收敛了不少。
我去过大河几次,仅是站到河的边缘,我便直打趔趄,总觉得水要把自己吞没、侵蚀。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大河的泥沙。类似于沼泽的东西,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下面满是虚坑。
有一次我在沙滩上跑,结果一只脚陷进去了。费了半天劲,脚终于抽出来了,但新买的凉鞋留在了坑里。
我担心被骂,于是偷偷拿个小铁铲在那里铲了一下午的沙子。小沙坑变成了大沙坑,凉鞋仍旧不见踪影。
也许它永远留在了那里。也许后来涨水,它被大河冲走了。也许又遇到倒下的竹子,拦住了它的去路。
现在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凉鞋的式样。绛红色,点缀着一朵小小的橙黄色的蝴蝶结,鞋的内侧有一个白色的椭圆乳胶,上面印着鞋的logo。鞋底是波状花纹,没有标鞋码。
我曾在街头无数次“邂逅”那双鞋,而我仅仅穿着它跳过一次绳,多多少少有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