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离开(1 / 2)
临近商场时,顾然看见乔雨从一辆奔驰走下,依然穿着高跟鞋,紫色短裙包在臀上,她走近她时发现胳膊上有几块大小不一的淤青,原本她并不准备与之打招呼,那淤青诱惑着她快步向前。“是你啊,我说背影看着熟悉。”与她并肩时顾然才发现自己只到她的肩膀。
“你是…顾然?”她想了一会才说出她的名字,这让她有些失落。
“是我。”她发现乔雨不仅胳膊上有淤青,脸上也有,太阳镜没有完全覆盖住淤青,“你怎么了?”她问出口后才觉得这句关切的话有些不合时宜。
“没事,不小心摔倒了,我请你喝一杯吧。”
“荣幸之至。”
相比较喝一杯,顾然更期待喝一杯会聊什么。
与乔雨并肩而行时,顾然感觉自己的双腿在不断加速,如此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而她气定神闲,悠然自如。这一差距令她气恼、羞愧。她知道所有投射过来的目光都是因为乔雨,她的面容,她的身材…路人不曾有一秒将目光从乔雨身上移开,这并未令顾然感到不适,她早已习惯充当绿叶。她与范雨婷的友谊培养了这一精神。
她们走进神奇咖啡时乔雨说了句“不用点单,服务员会过来的,柳承奎吩咐过。”
顾然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四目相对,乔雨摘掉了墨镜,好像在室外她之所以戴墨镜只是因为紫外线,并非用来遮挡伤疤。
临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块乌黑色的淤青,嘴角的伤疤需要细看才行。顾然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些麻木。眼神透露着她并未向任何人求助,因此才会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畅所欲言。
她的两个膝盖上也有大片大片的淤青。
“你身上的伤…不需要去看看吗?”顾然瞄了一眼她的膝盖。
她将淤青视为一种荣耀,淡然的说:“没事,过两天就消失了,不好意思啊,上次见面没和你打招呼…”她略有犹豫,而后才问顾然和柳承奎是怎么认识的。
“就在这里,在这座咖啡馆。”
“他主动搭讪的你?”
“不算搭讪,只是加了个微信。”
“是吗,他从来不加别人微信的…我感觉他挺喜欢你的,虽然我们是恋人关系,他却并不尊重我,偶尔也会…算了,不说了,你做什么工作呢?”
“刚创业失败,目前无业。”
“那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呢?”
“名不见经传的学校,你呢?”
“我?我上到初一就辍学了,去年在网上考个大专院校。”
“那也挺好的…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活法。”
“是吗?”乔雨用充满挑衅的语气问道,而后又转换了另一种平缓的语调,“不一样的,如果我读过大学,也许他就会与我结婚,我可以成为柳太太…他一直觉得与我没有共同语言,我也想看书补点文化知识。”
顾然只能疏解她,她不会告诉她自己也没读过大学,她没想到乔雨的学历这么低,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提醒她柳承奎并没有认真对她的感情。
“没什么不一样的,都在生活。”她只能这样说。
“怎么会呢,只要你想找工作,分分钟就能找到好工作,而我却不行…”
“那你现在有在工作吗?”
“没有,他不希望我出去工作,总觉得有很多人惦记我,认为我会背叛他,他不信任我。”
“那是他的问题。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工作…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可以找个男朋友啊,有了男朋友就不需要工作了,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可以帮你留意留意,我认识不少单身男性。”
“我没太多要求,谈得来就行了。不过我也不着急找,不太能接受的了和他人同住。”
“不会孤独吗?”
顾然摇头。
“好奇怪,我经常感到孤单,所以常在大街上走,这样能让时间过的快点,咱两改天可以一起去逛街。”她犹豫之后向顾然说了如下一段话,“你是柳承奎的理想女友,那天我在生如夏花见到你后就知道了,他尊重你,不强迫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顾然觉得柳承奎也没做什么,何谈强迫,她没有打断她,“他总是强迫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并不尊重我的意愿,也听不进去我说的话…我说什么他都觉得很浅薄,不值一提。”
“具体呢?”她本想说你可以不做啊,察觉到会将谈话引入另一方向时才用简短的具体呢引她继续说下去。
“比如我不喜欢穿一件衣服,他却觉得很好看,就非要我穿,不穿就…”
“打你吗,你身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这是家暴啊。”
“不,不,这不是家暴,柳承奎没有打我,只是脾气有点急躁,对我还是挺好的,经常给我买礼物,我也不用出去上班。”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有朋友邀请我出去逛街,柳承奎不想让我去…”
“不想让你去就打人?”
“他没有打我,是我自愿的。”
乔雨维护柳承奎的语气与思维让顾然联想到妹妹,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
柳承奎对乔雨的控制是不需要掩饰的,韩琍对顾溪的伤害则是内化的,乔雨身上的伤肉眼可见,顾溪呢,只要她意识不到自己受到伤害,其他人就找不到证据证明她在被控制,所以她才会竭力维护韩琍,如同此时乔雨对柳承奎的维护一样,而即便乔雨的伤肉眼可见,她也认为柳承奎对她关怀备至。
她离不开他,如同顾溪离不开韩琍。她们都是需要爱的人,她们在自己欺骗自己,为了不让自己识别谎言,她们用自我想象扭曲了事实。
“你不会疼吗?会自己打自己吗?为什么不离开柳承奎呢,他并不爱你。”她几乎吼道,她隐约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也曾深陷爱情的泥泞。
乔雨抽泣着,“我不会离开他的,你也别问什么原因,我已经习惯了,只是我希望如果柳承奎对你表达喜欢,你能拒绝。”
“放心吧,我和他没有任何可能。”顾然的语气很坚决,这令乔雨脸上的笑容重现,她微笑时扯动了肌肉,疼痛引发的肌肉抽动被顾然看在眼里却觉无奈。
“你们怎么会一起?”柳承奎悄无声息的出现,他走进咖啡馆前就已经看见二人,不论是乔雨的梨花带泪还是顾然的眉头紧皱都被他看在眼里。
“我们…”
柳承奎看着顾然,仿佛看不见乔雨的存在似的。他在等她的回答,乔雨在柳承奎偏过头的注视下不再说话、沉默着。
顾然见状,便说:“偶遇的。”
柳承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你打她了”的疑问。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面对乔雨,那张精致而受伤的面孔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你们聊聊也好,那继续,对了,你妹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还没有…”
“需要的话,可以说一声”
“他喜欢你,他在追求你。”柳承奎走后,乔雨喃喃自语道。
“那也和我无关,我送你回去吧。”这是绝佳进入那间别墅的机会,却被乔雨婉拒了。
当天晚上,她站在望远镜前打发时间,却看到乔雨在地上爬行,暗处有鞭子挥动,在她身上留下带血的印记。顾然转动望远镜找寻暗处的人,许久之后,她才意识到柳承奎与乔雨是同居状态,那鞭子还能是谁在挥舞呢。
她拨打柳承奎的电话,无人接听,她又拨了一次,终于在铃声快要结束时听到了他的声音。
“喂,有事吗?”这声音带着运动引发的声线波动。
“有时间吗,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改天可以吗,这会有事呢?”
“你忙的话我找其他朋友…”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回来时门被撬开了,家里一团乱…我不敢回去。”
“我半个小时后过来。”
顾然挂断电话后一通乱翻,拿着工具在锁上撬…她要在顾溪与韩琍回来后完成这件事,同时她拨了乱自己的头发以塑造慌张。就在此时,柳承奎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
“在租的房子的门口…我不敢过去。”
柳承奎见到顾然时发现她确实十分慌张,头发散乱,有些抖动,他拥抱着她,轻言道:“别担心,我来处理。”他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别,不能,毕竟是我妹妹…我不能。”她看见他的胳膊上有被鞭子挥打的印记,“这是怎么受的伤?”
“不碍事,你别在这里住了,今天先去我家住。”他抽开手。
“会不会不太合适?乔雨…”
“不会,和她没关系,那是我家。”
顾然跟着柳承奎朝别墅走去,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大的肩膀和经过精心护理的头发,对他对乔雨所做的事生出无限疑问。他站在别墅门口,挡着她的视线。
乔雨开门时身着粉色睡衣,顾然的视线在她身上游离,寻找被鞭打的痕迹,却无所获。
“顾然的家被撬了,最近几天住在这里。”
“我明天找房子,大概后天可以搬走,多有打扰。”她向乔雨解释,未能换来她的回应,顾然进门时脑子里灵光一闪,发现只要柳承奎在场,乔雨就是沉默的。
柳承奎带着顾然走进客房,她用余光扫视客厅,并未发现血迹也没有鞭子,只有乔雨失落的眼神。
她跟在身后,寻找机会向柳承奎提出请求,“我可以和顾然住一起吗?想和她聊聊天。”
“她大概不会喜欢与人同住,有什么可以白天聊,你的时间很多。”他没有留下任何协商的余地,“你去找件睡衣,新的”。
“好好休息,以后减少和家人来往的频率,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在柳承奎准备进一步关心时,乔雨快步而至将睡衣递给顾然。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也准备休息了。”她挽着柳承奎走进另一间卧室。
顾然关上门,屏息倾听着整个房屋的动静,她原本想透过猫眼观察,觉得太危险才作罢,从她进入别墅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察觉了这间房子有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半个小时后,整个房间不再传来声音时她才将门反锁,换上睡衣准备入睡。她睡前很少看房顶,今天却被吊灯牵引着视线,仿佛一切秘密都在吊灯里似的,她站在床上拨动着吊灯,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
有人敲门,她通过猫眼确认来者是乔雨后才开门,“这个灯是会发出声音的,不要拨动它…早点睡吧。”她送来一杯牛奶。
顾然并未喝牛奶,并非因为她睡前没有吃东西的习惯,而是存有戒心,也正因为有戒心而无法入睡,但她闭着眼睛。
此时,顾溪发来微信说家里遭了贼,问是否需要报警。
“我弄的,明天整理。”她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是看到顾溪的微信名和头像就觉得心悸。
乔雨身上的伤是怎么消失的,为什么她会接受这样的关系,柳承奎为什么要打她…一系列问题在她脑子里打转,直到彻底搅晕,才在眩晕中进入睡梦。直到听到敲门声时她才从梦中醒来,打开门一看是柳承奎,“睡的好吗?”他问。
“有些疲累…乔雨起来了吗?”
“她出门了,家里有点事。”
“哦”,她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这么早就离开应该是大事,那我回去住了,换个锁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妹妹应该不知道韩琍会这样做,我会告诉她…”
柳承奎并未挽留,只是说:“如果有突发情况可以随时找我。”
顾然收拾好床铺起身离开,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乔雨要离开也不至于凌晨。她带着疑问回到二十五楼,站在望远镜前观望别墅,写作又被抛诸脑后了。
她刚把门关上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挂断后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她昨晚半夜醒来把家人的微信全都删了,也退出了所有家庭群。
她化了个简单的妆容带着电脑前往雕刻时光。“不能再让家人来干扰我的思绪,我要投入全部身心写作”。入座后她在电脑上输下:那栋别墅有《闪灵》的气息。
她准备以别墅为背景进行小说创作,一个被圈养的女性的一生,小说名字叫《圈生》
顾然的原计划是将《圈生》写成短篇小说,不受控制的发展成了长篇,也正因此,她不再光顾神奇咖啡,而是日日在雕刻时光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