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乌金细弩(2 / 2)
“四爷,这几个……”使软剑的男子侧头转向风四矛,“恐吃不得”四字尚未出口,身旁一个身形瘦小、肌肤暗黄、背负金锏的光头男子,已二话不说跃出窗格。双臂呈猿抱之势,直扑鬼蛾。胸前门户洞开,竟似完全不怕她反击一般。
鬼蛾右手拈起“毒蛾刺”,不及甩出,冥烛已抢到身前,双掌不管不顾地齐齐推出,将那瘦小男子封堵在一臂开外。她比鬼蛾更先辨出了对方的路数,因为她对此更加熟悉——那是“换命”的路数。
“嘭”一声闷响,四掌轰然相撞。一凌空、一着地,却是冥烛退得更多。那瘦小男人所使的,竟是与木青儿一样的笨功夫——金刚掌。而冥烛所使,仍是那比“金刚掌”更为笨拙、更为古老的“铁沙掌”。这些年她已学会了“无痕手”,学会了“阴风指”,学会了“烟波刃”。临敌之际,却还是“现了原形”。
“嘿嘿嘿,有意思。”这皮肤暗黄的男子,嗓音有些尖细。
巨震之下,冥烛双臂酥麻,指掌微颤。对面男子却仿若无事。其实冥烛方才的判断,对也不对。那瘦小男子名为“小金钟”,习武练气以来,便只修三路功法:金刚掌、金刚指、金钟罩。一身横练,可算得刀枪不入。他那般打法,的确是准备受鬼蛾一击,却不是换命。他不想杀鬼蛾,自己更没打算死。“四爷”说要“拿人”,他只想拼个轻伤,一招将那紫衣女人敲晕。
狐皮焦烂,焰火腾起!冥烛坚毅、决绝的目光,迎上的却是“小金钟”那满眼的亢奋。
“来,烧我!”他摊开双臂,身上肌肤似乎变得更加暗沉。
一旁的鬼蛾,不敢擅动。那持弩女子自窗格一跃而下,轻盈矫健。足尖触地一霎,鬼蛾便知她未臻“火境”,不足为虑。她戒惧的,当然是那身着一袭水青色长衫,揽着壮汉悠悠飘落的美丽男子。他那柄没有“剑鞘”、没有“格手”甚至连“剑柄”也无的“细长软剑”已重新环在腰间,夺来的“绳鞭”也收入了袖管。两手空空、长发披肩、眉目含情。鬼蛾再如何糊涂,此时也隐约猜出了对方身份——他是“秀秀”。
秀秀落地的一瞬,“烬手”与“金钟罩”相撞,分不清是谁的皮肉,泛出焦香。胸前衣衫和缚着“金锏”的牛皮带,让焰火腾得更烈,金钟笑得更厉。
“小金!”秀秀一惊之下,转瞬朝“小金钟”身后掷出一把钢针。散射的钢针,每一枚都比先前那弩箭凶暴数倍、迅疾数倍,却仍然未能奏效。当钢针尽数穿透对街的砖墙,“小金钟”的咽喉已被他自己的“金锏”点中。所幸金身不坏,对方更未下死手,只身子摇晃着退了几步,胸膛与烬手分离。
秀秀瞧在眼中,不禁倒抽冷气。那赤着双脚的白衣书生,身法竟快到如此地步!隐匿声息的能耐,更是令人发指。他分明是从不远处蹿出来的,可究竟是从哪儿,自己竟没能瞧见。
“丫头,了不起呀。”与小金钟相较,秀秀的嗓音动听百倍。媚而不娇,引人迷醉。
“还是姐姐厉害。”白衣束发的病弱书生,右臂缓缓渗出殷红。
白衣书生被唤做“丫头”,青衫男子被称做“姐姐”,二人都欣然而受,谁也不觉有异。
那白衣书生,正是残影。为了打架,假扮书生用的厚底长靴,只好脱了。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光着脚丫,也不如何羞赧。残影十分满意自己的双足,并非因为叶玄觉得,这是她通身上下唯一好看到能跟眼睛媲美的地方;更因为,这纤弱雪白的双脚,是比双刃“晏鹊”更加恐怖的凶器。
“哼,木叶家的?”南方、北方都很少见的古铜色肌肤,身型比鬼蛾略高,腰、腿较鬼蛾略壮。是“风沙雁”。
残影一到,鬼蛾心下大定。此时定睛细瞧这刚刚朝自己放弩箭的女子,倒真有几分漂亮。不是寒星那种,连女人都觉得漂亮的漂亮;也不是木青儿那种,尤其令女人觉得漂亮的漂亮。“风沙雁”的漂亮,或许只有鬼蛾这样的人,才能看懂。“没错,你再放一箭试试?”
“闭嘴!”残影强压着嗓音低斥道。她此时有些体会到叶玄的处境,心中暗骂:“我要是家主,藤鞭早就打断几百根了。”
“咱们两家,好像都被人算计了呀。”抢在“风沙雁”回骂之前,残影急忙接过话头,望着对面似乎唯一能讲道理的“秀秀”,扮出同病相怜的口吻,苦笑着说道。
秀秀抿嘴一笑,眼波流动:“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秀姨,怎么回事儿啊?”风沙雁一脸迷惑地看向秀秀,忽然想到那假扮书生的女子刚喊过他姐姐,心中更增恼怒。自己这一叫,岂不矮了一辈?
前因后果,秀秀自己也需梳理,更不好当众给风沙雁解释,只极温柔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转向那魁梧汉子道:“四爷,误会。”
“哼,那还不走!”风四矛极不甘心地瞪了鬼蛾一眼,恨恨转身而去。他再如何蛮横,也知这穿紫衣的小娘,今日定是吃不进嘴了。这一阵,己方先动手,对方见了血。没吃亏,没栽面。算来算去,对面能打的好像多出一人……哼,总有一日,要将这几个娘们儿扒光衣服、五花大绑,在我榻上趴成一排,一个接一个地收拾!
“姐姐,换一下呗。”残影用没受伤的左手,将“金锏”抛向紧随“风四矛”而去的“秀秀”。
“秀秀”既不回头,也不停步,右手抄住“金锏”的同时,左袖中宛若钻出一条活蛇,贴着地面,游到残影脚边。
流亡日记-节选(76
那两本书,早些看到就好了。
玄儿在小院中自己读着话本,我把青儿拉到远处。
“书看完了。”我告诉青儿。
“这么快,有用吗公主?”
“有用。大部分内容都是废话。但其中有那么几页,有用!”我有点兴奋。
“哪几页呀?”
“你不用看了,我教你更快些。”我把左手轻放到一块石壁之上,手掌慢慢陷入石中。青儿起初不怎么惊讶,直至发现掌印边缘轮廓清晰,并非自己蛮力可为,才终于有所触动。
“公主,这是……”
“往下看。”我后退一步,右掌微抬运劲,缓缓拍向石壁。岩片、石屑,随着一阵刺刺拉拉的碎裂声,四散纷飞。我右掌收回时,壁上出现一个圆形的深坑,圆心处入石最深,外层边缘长短不一的裂痕,隐约可以看出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扭曲。
“从没打出过这种形状,都是书上教的?”青儿惊奇道。
“嗯,这是‘无极印’,刚才是‘金刚掌’。看出和我们之前胡闹有什么区别吗?”我考校青儿。
“石壁的伤痕,更…更漂亮,而且你好像没怎么用力。”青儿自己显然对这个答案也不满意,缩着脖子似在等我骂她。
“伤痕更漂亮,是因为运劲的方法不同了。没怎么用力……因为我也是第一次,不太敢。”
“哦。”青儿语气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哦什么哦!下面要说的很重要,给我听仔细了!卖书的告诉我,‘金刚掌’和‘无极印’,是最粗浅的入门功法,练气的几乎人人都会。而这两种功法,我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金刚掌’是真气的凝结;‘无极印’是真气的流转。这两本书的末页,介绍了‘进阶功法’的名字和效果,还附了拳馆的名称、详址。这两本书,都是一个名叫‘伏虎堂’的拳馆出的。‘金刚掌’的进阶是‘金刚指’和‘金钟罩’,‘无极印’的进阶是‘催心掌’和‘镰风钩’。
从书里对进阶武功的描述看,我猜‘金刚指’就是把凝结的真气压缩到一个点上,‘金钟罩’就是让凝结的真气胀满全身;‘催心掌’是把‘无极印’那种快速旋转的真气推到更远处,‘镰风钩’嘛……说是可以用手指隔空划破敌人的身体,甚至随手一挥就能把人切成好几段。怎么做到我还没想通,但肯定也是真气流转那一路的。
还有,如果书中对‘进阶功法’的描述不是胡编乱造,那就说明‘真气’是可以打出体外的。我们以前从没发现。”
“哦。”这次她哦得虔诚了许多。
“我现在有个猜想:这世上所有的武功,本质应该都是真气的‘凝结’和‘流转’。我们之前犯了一个错误,练气的时候,我们发现体内的真气越多,自己的身体就越强悍,跑得快、跳得高、力气大、不生病,还能吃骨头。于是我们傻呼呼地以为,真气就只是用来强健体魄的。所以我们一直试图‘呵护’体内的真气,或者说,一直在不自觉地寻求一种平衡。
我们不敢让真气淤积在一处,也不敢让真气流转得太快,包括刚才拍向石壁那两下,我明明已经懂了,却还是不太敢。真气这东西…太强大,完全超出‘沃夫冈伽’的常识,就像身体里住着条恶龙,我们本能地盼望它乖巧、温驯,可是这全然错了!”
“哦?”她连说了三个哦,再说一个我就揍她。
“还有,我们也被‘林觉’误导了。我对武学最初的认识,是由‘林觉’启蒙,所以他说的话在我心里扎根最深。他说‘练气时,如果真气走到岔路出不来了,也不用担心,不理它就好。’这让我一直以为,真气流到某处转不回来,至少是件坏事。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们不敢动了,后来对真气的操控日益熟练,不怎么再进岔路,我们还沾沾自喜。”
“啊?这样不对吗?”青儿一脸懵懂问道。
“不让真气走入岔路,那是‘练气’的方法。而那些‘真气走进去就再也回不来’的岔路,才是打架用的!那些根本不是岔路,是出路。”
“啊?”又来,攒够三个就抽你。
“练气的时候,真气的消耗会妨碍我们‘蓄水’的进度,所以我们在练气时形成的习惯,总觉得真气是好东西,要留在身体里。真气一旦走进岔路就算是丢了,所以我们极力避免这种事。岔路里跑进一丁点真气,我们立刻就会停下。
看过书之后我才明白,当你的岔路中淤积了足够多的真气时,身体会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金刚掌’就是这么回事。还有,真气跑进岔路后,只是再也回不到丹田和经脉,但并非不能控制。
这些岔路之间也是贯通相连的,就像天河在南方的支脉一样,纵横交错,而且越靠近身体表皮的岔路就越纤细,也越柔韧,是可以被随意扭曲的。让真气在这些岔路中以极快的速度朝同一个方向旋转,就是‘无极印’。”
“公主,这些……都是书上说的吗?”虽然她从不主动想,但听到和打架有关的事,还是很有兴趣。
“书上的情报很散乱,这些是我梳理过的。所以我说你不用看书,听我讲更容易些。哎,练武这种事,还是要有人点拨才行。这两本书,至少能让我们变强十倍。不,远远不止……这些年我们一直把利剑当木棍用。现在,剑终于要出鞘了!”
青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我没有理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继续道:“林觉提到顾长卿时,说一人之力,可乱天下。现在我有点儿懂了。沃夫冈伽,哼,说不定我真能活着回来!”
“公主,你不会……就要走了吧。”提到沃夫冈伽,周围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
“还不是时候。”我朝青儿笑笑,以示安慰。但要开始筹划了,后半句我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