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飘萍(一)(2 / 2)
桂子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她挪到马车窗前,掀开帘子想看看窗外景色,不想此时马车一个剧烈颠簸,破旧的帘子往她脸上打去,扑了她一头的灰尘。
回头看看秋妈妈和雁回,她二人正在一起悲伤呢,估计是没看到这一下,但桂子的心思终究是越发不悦。被爹娘卖掉,本就是极其可怜的事情,即使现在头上有了主人家的瓦片遮风挡雨,身上用主人家的热水梳洗,给了新衣裳穿,梳了大方的新发式,兜里也发了几个零花钱,但是在这里伺候人,远远比不上之前在自家山里自在。
这雁回小姐,如果在山里遇到她,她不说啥我也要帮她,替她拿东西也好,给她摘果子也罢,我都能做到。但是在她家中,在这路上,到时候又去了她姨妈家里,我不仅要给她做事情,还要被她们约束管教,学着像她那样扭扭捏捏?桂子越想越气。
途径一处小镇,马车要休息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在茶摊坐下。
雁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坐在陈旧的条凳上,她忍不住摸了摸粗糙开裂的木头,生怕这凳子承受不住人的体重,突然就裂了。
商人们坐在另一个大桌上,与她们主仆三人离得不远。他们很快要了一些酒水点心,大口吃喝。雁回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不敢多喝水,就怕在路上需要出恭。秋妈妈叫来伙计,只要了一壶茶和两碟花生。
“花生吃了渴的呀……”桂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口喝下。
商人中有个身形魁梧的,见桂子这副派头,调笑道:“小妹这么豪迈,啥时候陪我们喝两杯酒?”
桂子一个白眼:“喝酒?你喝老娘洗脚水吧。”
她嗓门儿大,言语粗俗,雁回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眉头。
伙计很快把茶和花生端上来,又讪讪地问秋妈妈:“这位师父路过,小店实在是没空位了,能不能和几位坐一块儿。”
雁回抬头看去,来人作道人打扮,清瘦清瘦的,手举的旗上写着“书信,相面,算卦”,又背着书生用的箱笼。
秋妈妈看向雁回,雁回点点头。
这人拱手落座,说:“谢过各位女施主。”
“你是看相的师父吗?”桂子立刻凑近去问。
雁回恨不得能伸手把她拉回来一些,但是心中又排斥桂子,不太想触碰到她。
“是,略知一二。”这位相士手抚胡须,点点头。
秋妈妈递给他一杯茶,他连连道谢。
“你既喝了我们的茶,那就看看我的相呗。”桂子摇头晃脑地说话,雁回越发紧锁眉头。
相士喝了口茶,指着桂子说:“你啊,长手长脚,大眼小嘴,长得像猫,人也是伶俐而无情的。本是个无依无靠无根的飘萍,要自己小心点。遇到贵人要珍惜。”他看了一眼雁回。
桂子没懂相士的意思,以为他要看雁回的相了,连忙说:“给她看看她相公的事。”
“不是相……相公!”雁回脸上飞红,那两个字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出口呢……她这才发觉这是自己第一次把婚事宣之于口,还那么大声说话,连忙降低声量说:“还未成亲呢……我也未曾见过他。”
相士笑笑,端详着雁回的脸,又掏出一块帕子隔着,把住她的手腕细看了手相。“小姐不要担忧,夫家会善待你,你夫妇有些子女福气。可能会有一些波折,终究能渡过去。”
桂子说:“你没了爹,娘亲也那样了,确实是一些波折。”
相士看了桂子一眼,眼神锐利。桂子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冷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意思是你现在就开始平安了,不用太在意……”
雁回对桂子早有腹诽,只是碍于闺秀身份,不愿意和丫鬟置气。现在是桂子有点欺人太甚,雁回怕自己做出不雅之事,又想着旅途上还是少起争执为妙。她扭过头不看桂子,不言不语。
见众人沉默,秋妈妈连忙打圆场:“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敝姓罗。”
罗师父看向秋妈妈,秋妈妈连忙摆手摇头:“谢谢先生,我就不看了,老骨头一把,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老人家,您有智慧。”罗师父笑道。
桂子正羞于方才的失言,看罗师父的旗上写着看相五文,打开自己的包袱,给了他十个铜板。罗师父接过钱,站起身来向主仆三人拱手告辞。
他又退给桂子一个铜板:“小妹好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