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花灯(三)(2 / 2)
竟是池洲的声音。雁回也忘了身在黑暗之中,连忙低头行礼:“不知兄长也在,冒昧了。”
“别在意,母亲原也不想让我回来,她怕……”池洲叹了口气。“绍飞与我结发夫妻,如她真挨不过去,我却因心中愧疚不在左右,不是大丈夫所为。”
雁回想看看他神情如何,奈何今夜实在黑暗,只能想办法多说些话,靠对方语气分辨。
池洲似乎也有同样想法,反而是他先开口劝雁回不要太忧虑,说:“开方子的罗先生家里一向倚重,不会胡来。雁妹妹厚谊,我替绍飞先谢过,妹妹且当是过来夜话,不必害怕担忧。”
“嫂嫂福大,又蒙兄长爱重,鹣鲽情深,必定能熬过今夜,重获新生。”
“只愿苍天垂怜。”池洲伸手探到雁回衣袖,轻扯了扯,说:“容我冒犯,实在是看不见,想请你坐下。”
“多谢兄长。”雁回弯下腰来,摸到有座椅处。
“近日在家里如何?我听茜娘说与你协力治家,果然你很有才干。”
“哪里哪里,只是尽些绵力为姐姐分忧,的确也懂得了池姨母平日的辛苦,雁回感激不尽。待嫂嫂身体好了,理应由她大显身手呢。”
“嗯。绍飞不急于治家。”池洲似乎不太愿意多提妻子,又问雁回:“瑕儿说你捕了只猫儿,她劝你尽快放走,又怕此事惹了你不高兴,可是忧虑呢。”
“放心放心,我早已听她的劝,放走了。”
雁回又试探道:“为何家中不让养些猫儿,这些小东西有趣可人,不是还能捕鼠吗?”
“恐怕是父亲母亲不喜欢,瑕儿乖顺,事事以孝为先。很多事可不是她的意思,只是家里如此交代,她便也那么想着。你可不要见怪。”
这黑暗中实在无趣得很,如安静下来,少不了要听着绍飞的苦声,摧心断肠。雁回亦觉得池洲言语得当,又很能体谅姐妹,于是忍不住要同他多说些。
“这猫儿着实可怜,我的小丫鬟桂子救下了它,当时几乎要饿死……好些用人听着猫儿叫声,只道是小儿啼哭,无端传些怪话出来,无人去探看究竟。”
“哦?桂子?是你那个要修花园的小丫鬟?如此好心肠,那我今后寻到好花草了,一概送回来交予她。”池洲倒也不过问是何种“怪话”。“世上确实常有这种事,原本简单得很,但因无知畏惧,将些寻常之事传出怪力乱神来。我在学中读过《石钟山记》,可真是极好文章。”
他便与雁回细细讲了文章,又夸雁回敢作为,有“女丈夫”风范。
雁回好久未被如此抬举过,不禁有些飘飘然,还提到此前看到人影,说:“许是我劳累眼花,生出些误会来。”
池洲和雁回聊得尽兴,少不了要说些雁回未婚夫的事情。“李璧也是有心功名的,我们当年同窗,数他功课最好,你又出身书香门第,岂不也正相配。”
雁回不答,心中向往憧憬,几乎完全忘了周围还另有他人。
桂子自睡梦中被拉扯到此处,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耳听着二人对话,几番想说些什么,又无力气和兴致去插嘴。
苇子陪桂子坐在一处,也想同她说些话儿。便靠近桂子耳语道:“你听少爷谈吐,他还能记着你要修园子,要送花草回来,再厌恶他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倒也说不上厌恶……”桂子嘟囔了半句,无心再往下说。
“少爷是值得托付的人,他今晚可是一直在此,多尽心尽力。如我能做上姨娘,可真要心满意足。”
“他对少夫人也是事事放在心上,有时只是他不得机会回家来。”
“少夫人自小有我陪伴,断没有不愿我留下的道理,有朝一日要纳我进门,她必定也是欢喜的……”
黑暗中听着苇子细小的声音,桂子将无限思索统统闷在心中。
之前每听你说“姨娘”二字总觉得不是当真,没想到你今日还这样说。这人只逢年过节和这种时候才晓得着家,他老婆生产时遭了罪,又失了小孩儿,此番病得快死了,蒙在鼓里服了这要命的药,而他在这里做甚?我看是假守夜真谈笑。
如换你卧病在床,不过是没有家世撑腰的姨娘,我看他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