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苏襄身死(1 / 2)
才被季景西抱出帐外几步远杨缱便醒了,算算才昏过去不过短短几息,待力竭感退潮般消失,杨缱整个人倍儿精神,甚至还想下地走两步。
季景西一身的杀气腾腾顿时上不去下不来,好气又好笑,只好板着脸训她,“闭眼,你晕着呢。”
杨缱不解其意,直到远远瞥见姗姗来迟的御辇,当即明白过来,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一转,往季景西肩窝一埋,双眸紧闭,还不忘小声给自己配音:“哎呀,我晕了。”
季景西差点被媳妇萌得心梗,凭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笑出声,硬绷出了一副“在暴怒边缘随时起飞”的深沉模样,在老皇帝上前时,借着抱人不便没行礼,还三言两语为杨缱谋了个功,将保护越妍和拿下叛贼苏襄的功劳全部揽了过来。
听闻越妍无碍,老皇帝悬着心一下落地。他急着去见爱妃,只来得及嘴上夸了几句,视线早已略过两人望向后方,那里,宁妃越妍正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来,身后跟着楚、瑞两位亲王,以及押着叛贼苏襄和丑儿主仆的越充。
越妍一见到老皇帝便扑上来大哭,哭得魏帝心肝都颤了两颤,连苏襄是死是活都顾不得,摆摆手便让越充把人押下去了。
季珏甚至没来得及阻拦。
帐前乱哄哄一片,折腾半天才稳住局面,待安顿下来,魏帝等人从越妍和陆卿羽口中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一时间都不由暗叹一声不愧是杨又谨,此等临危不惧,怕是男子都难以企及。
本来魏帝并不觉得一个有伤在身的弱女子能立功,正盘算着将杨缱的功劳打个折扣,谁知越妍眼泪都还没擦干便大肆夸起了杨缱,甚至连“若非临安郡王妃相救,妾怕是要与皇上天人两隔”这等话都说了出来,又有瑞王妃、宫女等在旁作证,老皇帝这才相信,越妍能活着,还真是杨缱的功劳。
待帐中只剩下两人,越妍状似不经意地说起了苏襄的古怪。
“……你是说,苏襄坚持要老七送她回京?还说要送他一份大功劳?”魏帝讶异。
“她是这么说的,妾听得清清楚楚,临安郡王与郡王妃也听见了。”越妍指天发誓,“倘若妾欺骗皇上,便叫妾不得……”
老皇帝赶忙把她拦下,怜惜地把人抱进怀中,“胡说什么,朕当然是信你的。”
越妍几不可察地僵了僵,随即便顺从地任凭对方抱上来。魏帝轻轻抚过她后心处包扎好的伤,问,“苏襄还说了什么,妍儿都同朕说说。”
“倒也没什么旁的,她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越妍漫不经心地答,“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不过楚王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还呵斥又谨住手呢,好凶呢,吓了妾一跳。”
魏帝动作一停,“哦?”
“不过妾听闻两人乃表兄妹,从前关系甚笃,想必楚王因此才不忍吧。”越妍毫无察觉,继续随意说着,“什么功劳不功劳,纵是泼天的好处也得是皇上赐下的,一介贼子能有何功?为了苟且偷生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那依爱妃所见,”老皇帝笑望越妍,“楚王信了吗?”
女子思考片刻,摇头,“信不信的,妾不知。不过楚王倒是追问了几句是何功劳。”
她从魏帝怀里脱出,换了个更肆意也更舒坦的姿势,显然是习惯了在皇帝面前骄纵随性,“不过就妾来看,陛下您也不必太关注苏襄那疯言疯语。同是女人,妾可太懂她那模样了,明显就是对楚王殿下情根深种嘛。女人对着自己喜爱的男子,哪还有理智可言?有什么好处,定是不求回报就捧上去了,哪还会讨价还价?”
……女人啊,真是什么都能歪到儿女情长上。
魏帝心中好笑,“爱妃有所不知,那苏襄从前颇有贤名,朕还赞过她有状元之风,与一般女子不同,是有几分本事和见识的,不然朕当初也不会钦点她入东宫。此番她突然现身秋狝,朕怀疑她有所图。”
越妍闻言,柳眉一挑,“这么说是妾的不是咯?原谅妾出身姑苏小地方,不过区区一般女子,见识浅薄,胸无纵横,以己度人,错怪了您钦点的女状元,哼!”
“……怎么还生上气了?”魏帝哭笑不得,“朕不过说她一句有心计,爱妃便一箩筐话等着朕……好了,朕不说便是。”
越妍撇撇嘴。
魏帝赶紧将话题歪到别处,拿出一百二十万分耐心才哄得对方缓了神色。
经此一遭,魏帝原打算亲自审一审苏襄的心顿时淡了,连带对季珏也生出了疑心,断不可能再让他与苏襄接触,索性当着越妍的面,发话让临安郡王季景西全权处置叛贼苏襄。
宁妃被叛贼劫持,后得临安郡王妃相救一事眨眼间传遍了大营,彼时河阳王季珪于盛京城起兵造|反的消息也如风一般刮向四面八方,整个凤栖山顿时沸腾了。
忠国公府苏怀远一行成了所有人关注的重点。
苏襄乃忠国公府出身,堂堂集贤阁宰相苏怀远的嫡女,若说从前人们还对她有几分同情,认为她受了废太子牵连,不仅太子妃做不成,未来都恐怕要陪着废太子一生囚禁,谁知眨眼间,废太子反了!苏襄也跟着反了!
这剧情反转得让人目瞪口呆,苏怀远连剖白表忠心都没来得及,就被禁军破帐而入拿下,嫡子苏奕也没逃过,父子俩暂时被卸下所有职务,整个忠国公府营地被围成了铁桶,所有人就地囚禁看管,连苏奕的妻子、平阳长公主的千金梦瑶郡主亦不例外。
平阳长公主急了,自己营帐被季景西掀得乱七八糟还没安顿,后脚女儿女婿便面临着获罪,这哪还坐得住,当即跑到主帐喊冤。魏帝本就被接踵而来的事扰得烦躁,一个遇险的宁妃已是让他头疼,如今再添一个平阳,吵得人一个头两个大,索性放话再胡闹就收回梦瑶郡主的封号。
平阳长公主只能讪讪离去。
魏帝接着宣了几位亲王重臣升帐议事,季景西人未至,老皇帝只当他奉命处置苏襄去了。
实则临安郡王压根顾不上苏襄。
先是为救人而摔马,再是为救人而被捅,他家杨缱这场秋狝不是来狩猎来了,怕不是专程受伤来了。孟夫人前一日才刚为杨缱诊治过,如今又提着药箱来了,瞧见她肩上那血肉模糊的伤,惊得一言难尽,听说还中着毒,更是对她糟糕的运气瞠目结舌。
送走孟夫人,季景西捧着杨缱伤上加伤的右臂好一阵长吁短叹,一抬头又瞥见妻子苍白的小脸,更是心疼得窒息,嘴里翻来倒去憋了一囫囵不堪入耳的脏话,最后也只骂出一句“温子青实乃天下第一乌鸦嘴也”。
帐外,各受五军杖重罚的白桃白露笔直跪着,临安郡王有言,不跪到天黑不准起,誓要让她们记住教训。
“别叹了。”杨缱看不下去,“说到底还是我不够机警,怪不得旁人。”
季景西听她这么说,气简直不打一处来,跟个爆桶似的一点就炸,“谁有错你都没错!把话给我收回去!本王的阿离天下无敌!”
杨缱:“……”
你夸人就夸人,生什么气啊……
“你说得对。”她安慰对方,“我可太棒了,残着一臂都能反败为胜,南苑第一人不该是铮哥儿,是我才对。要不改明儿我带兵破城去?给你挣个勤王的头功,再给你讨个亲王封号回来?”
季景西:“……”
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等会,讨封号前面那句,你再说一遍?”青年一个激灵。
杨缱张口即来:“改明儿我带兵破城,给你挣个勤王头……功……”
季景西:“……”
杨缱:“……”
季景西放下手,“心肝啊,我突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杨缱显然也想到什么,表情木然地对上他,“啊。”
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季景西开口:“盛京有难,帝驾飘摇,征西军叛变,影卫营倒戈,而凤栖驻军有限,夺城艰难,单靠临近州郡兵力,太少。”
杨缱眉心一跳,接话:“……理应昭告天下,四,方,勤,王。”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半晌,杨缱开口,“靖阳皇姐好久没回来了。”
季景西也装模作样感慨,“裴子玉也许久未见了。”
季珪能得征西军的支持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据前线报,征西军此次几乎倾巢而出,少说也有十万军,三万前锋营已入京,剩余的还在路上,但也离得不远了。
按理说这等规模的兵事调动不该瞒过人眼,谁知对方早有准备,不仅军令调动得隐蔽,连前锋营行军都是化整为零,直至临近盛京才显出身影,打了京郊大营一个措手不及。而随着影卫营的倒戈和谢皇后的出手,两厢里应外合,季珪毫不费力地拿下皇宫,进而控制整个盛京城。
征西军乃本朝四大边境常规军之一,本身战力不俗,又常年震慑西羌各族,其精锐、战力、武备、经验都吊打京军,更不是散漫的地方驻军能比。凤栖山方面最大的优势是魏帝手中调动天下兵马之权和身为正统的师出有名,两方若真硬碰硬,恐怕还得靠人数压制。
问题就在于,各地驻军都不傻,谁想一马当先做炮灰?各方势力此消彼长,谁又愿做“消”的那个,而为“长”的一方做垫脚石?就拿离得最近的燕州来说,作为昔日战神燕亲王季英的封地,燕州驻军算多的了,足足两万,但若无季英发话,恐怕能来五千就不错了。
此前魏帝已将调兵旨意发出,征燕、冀、兖、幽四州府驻军,明面上,四个州府驻军加起来也有十万了,若再加上凤栖山猎场的驻军、禁军、金吾、虎贲等,兵力可达十二、三万,纸面实力是远高于季珪的。
可实际上季景西估测,四州驻军顶多能来五万。
贪生怕死?不,自私而已。
功也想挣,利也想得,唯独不想吃亏。
想尽快解决季珪,想对抗十万征西军,还有什么比干脆让漠北军和镇南军出动更好的法子?若赶得及,兴许半路就能截下征西兵马进而稳固后方,剩下的叛军不足为虑。
此事说干就干,季景西当即来到书案前,挥笔写了张字条交予无霜,“立即送去给父王。”
“再知会一声大哥。”杨缱补充,“兄长定也希望靖阳皇姐回京,必会极力促成此事。”
季景西颔首。
目送无霜离去,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乖巧无辜的伤员,“拿皇姐出来挡箭呢?”
杨缱义正辞严,“胡说,我是为兄长着想。”
“哦——”临安郡王拖长了调子,“怕杨重安过多忧心你受伤一事,特意分散其注意,王妃好盘算。这还不是挡箭?”
杨缱:“……”
杨缱:“瞧你说的,太见外了。”
季景西气笑了。
确定她伤势稳定,精神状态也挺好,季景西收起嬉闹,恋恋不舍地与小妻子告别,“为夫忙去了,你乖乖等我,这次可别再让我担忧了。”
杨缱潇洒挥手,“且去,记得替我送苏襄一程。”
提到苏襄,季景西面色微沉。此前在帐内,他不想杨缱再见血腥,这才忍着没当场动手,如今是该送她上路了。
这厢季景西刚走,杨缱便以他的血玉扳指为号,免了帐外白桃、白露的罚。两人顶着兔子眼跪在杨缱面前诚心认错,杨缱则问起今日细节,“白桃往返两营之间必不可能花费太久,是谁绊住了你们?”
白桃抹了把泪,忿忿道,“奴婢自是不敢耽搁王妃大事,岂知回来却发现白露姐姐和越充将军皆不在营内,被侧妃差遣办事去了。”
白露也懊悔地磕头,“此事乃奴婢与越将军疏忽。营中警戒,非王妃手谕不得出,侧妃却仍执意往宣平侯府去,说是约了侯夫人叙话。越将军不允,侧妃便拿长辈身份压人。将军不好对侧妃动手,退而求其次请奴婢跑一趟宣平侯府传话。待得奴婢离营,侧妃又想法子支开越将军,自个儿跑去军帐寻宣平侯。”
“她寻冯琛作甚?”杨缱皱眉。
白露冷哼,“自是报信。营中人多嘴杂,谁知道侧妃是如何得知京中出事的?此等立功的大机会,她当然要给自家兄长谋上一谋了。怕不是以为此事无足轻重,不想郡王爷独揽功劳。”